这夜,就是那样的黑。
街上的街灯绵延向前,似乎看不见尽头。
浓浓的雾,带着水气,还有一股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气味?
旅人说了,这叫──凋零。
小镇的氛围总是如此,不理会日历上的蓝绿红,日復一日地,烟轻轻、水濛濛。
小镇的深处,有一座别致却荒废多年的花园;镇上老一辈的人常说,那些年枫叶落下如雨的景象,会让人认不出这里是小镇的一部份。
花园的深处,有一座别致却荒废多年的水池;镇上中一辈的人听说,那些年枫叶落在少女发际的景象,会让人忍不住想踏进水池,替少女拭去那片贪恋少女美貌的叶。
水池的深处,有一座别致却寂寞多年的少女雕像;白石砌成的裸露胴体,蹲坐在池中的岩上,纤细的右手高举绕过发际,向左扶着倒立的瓶身,左掌心则托着朝下的瓶口……清水如细泉,自瓶口倾泻,打在少女的脚踝上,也打在男人们的心上。
镇上小一辈的人传说,那些年当瓶口的水不流了,小镇上就会无故少一个人。
不拘高、矮、胖、瘦,但都是──小孩。
人们开始疏离少女、疏离水池、疏离花园。
甚至,疏离小镇。
如今的小镇,只剩走不出去、或不愿离去、或根本无处可去的老人。
少女的瓶中水,终年不息;因为小镇里,已不见小孩的踪跡。
青春的气息彻底自小镇抽离,所以旅人说,小镇剩下的,就只是凋零……
这夜,依旧那样的黑。
街上的街灯绵延向前,一名红发的黑衫青年站在灯下,身上的顏色,比夜还要深邃。
昏黄的灯,隔着雾气,落在他的发际,发丝上的微小凝珠,无所遁形。
黑衫青年走进了小镇、走进了花园、走进了水池、走近了……少女。
少女深邃却空洞的眼,微微一颤。眨眼瞬间,舞扇般的眼睫在灯下搧动;当细緻的鹅蛋脸仰起时,那僵硬的唇已能言语:「你……」
黑衫青年要求:「交出小孩的魂。」
「不能放、不能放……」惊恐鸣响在少女的声音里。
黑衫青年提醒:「你的瓶太小,装不下这许多。」
「不可以、不可以,只差一个,我就能离开水池,就只差一个呀!」懊悔回盪在少女的哭泣里。
黑衫青年承诺:「你把魂给我,我能让你离开。」
「你骗我、你骗我,你每次都这么说,结果呢?却总是给我一个又一个的瓶……」怨恨飘散在少女的情绪里。
黑衫青年耸肩:「你认错人了,我初次来访小镇。」
「不可能、不可能,我认得你衣上的黑、你发上的红、你脸上的笑。我肯定你就是你!」执着沉淀在少女的瞳孔里…………
当年的小镇、当年的花园、当年的水池、当年的少女。
在那枫叶落下如雨的季节,人人都为她的美貌所陶醉。少女的长发如流云,无风自舞;少女的脸蛋如玉瓷,看不出其基底为石;少女的肌肤如凝脂,即便在冬夜也能生温。
就连旅人都说,少女的美,让人自叹不如!
小镇的人都爱少女,不论高矮胖瘦、老弱妇孺。
直到,那个身穿玄衣的男子,脸上带着浅笑,踏着夜色,来到她的面前。
少女托瓶的手微微一松,身动、眼动、心也动了。
少女未曾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竟还是男子。
羞涩渲染在少女的悸动里。
再也无心托住那沉重的瓶。瓶自双手滚落,少女只想起身,投入他的怀抱……
不料,男子无声无息的接住即将落地的瓶。
男子说话了,嗓音像风,宜人。「碎了多可惜。」
「不要紧、不要紧,我想……跟你走?」渴望盈满在少女的期盼里。
男子微笑了,笑意似酒,醉人。「别动!先帮我一个忙,拿好了。」
男子将瓶置回少女肩上;少女本能的一托,瓶又回到她的身上。
只不过,瓶似乎轻了许多许多,少女困惑着。
男子转身了,身影如魅,诱人。「帮我收集童魂,瓶满了,我带你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个独自来到水池边游戏的小孩,都会被吸进瓶里。进的是人、倾泻出的,却是血;乾涸了,又有新人进。
小镇的人,看不见那惨绝的红泉;少女看不出那泪痕上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