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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为何称妾身为兄弟?”洛景找到阵眼后,并没有急着破阵,而是把阵心本人请进了屋内喝茶。
阵心神色古怪:“妾身?你好好一个男子……”
幻境里,一切全是虚幻,这个生人可以透破虚妄,好像也不奇怪。
这人看到的是原本的他,并不是那女鬼。
洛景轻咳一声,打断了他:“兄台如何称呼?”
阵心见他转移话题那么生硬,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想笑又不敢。
洛景见他拿起茶杯喝茶,眼里净是笑意,茶杯挡不住。
洛景:“……”掩耳盗铃。
喝着喝着人还被呛着了,直咳嗽。
洛景冷眼旁观,心中直冷笑。
等人气顺溜了,洛景才慢悠悠地开口:“兄台可还好?”
阵心又咳嗽了几声,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失态了。"
他正了正神色:"在下木长松,兄台呢?"
洛景看他一眼:"没必要。"
木长松疑惑地"啊"了一声,看起来很不理解这个回答。
洛景倒习以为常。
十年的无常生涯,早教会了他什么叫做与人间保持距离。
只要他一天是无常,他就得遵守地府令则:不得在人间透露他的真实姓名。
那判官还曾特意强调过这点,洛景也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有人问他就给岔开,不问也不提。
就算他住了十年的南关城,那里的人也只知道他姓洛。
不过十年过去,问的也不多,这个不多之中数这个木长松最惹他不快。
他没心思跟这人整岔话这一弯绕,也不想解释为什么没必要。
洛景想着这人应该不会自找没趣了,没想到这人还委屈上了,一张不知多久没洗过的脸上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朝他眨巴:"可在下也不能一直叫兄台,哎,吧。"
“叫洛老板就行。”他起身向门外走去,“出来,我送你出去。”
木长松倒是没纠结“洛老板”一称了,仿佛他就是为了在他这里要个具体的称呼一般,并不在意是不是名字。
他抿了抿茶,闲适道:“出去干什么?洛老板这茶甚好,在下还想再品品。”
洛景倚着门道:“你在这住的几日就没有感受到身体的空虚乏力吗?”
木长松笑眯眯道:“略有一点,不过喝过洛老板的茶后好多了。”
洛景的出去,自然是出幻境去,而木长松却以为是洛老板要送他回他的院子。
他不想回去,他想跟洛老板多待一会。那边,太无聊了。
洛景没觉得幻境里的茶能帮这个生人恢复生气,在他看来,生人这是不知者无畏,一点不知道自己处的这个地方能要了他的命。
他想,要不要告诉这生人实情,但如果这生人害怕得大吼大叫惊了那女鬼……还是先试探一下吧。
“你怕鬼么?”洛景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
木长松有问必答:“不怕,碰上我该是那女鬼怕我。”
女鬼?
洛景试探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木长松一脸不在乎:“这不就是个幻阵嘛,我碰到过挺多个,不过没几天阵自己就破了。”
很好,这不是个简单的生人。
这个生人进过很多幻阵,也出过很多幻阵。
但这是幻境。
洛景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这个生人:“你既然知道幻阵,那必然也晓得阵是以阵眼为基。”
木长松见他正色,便放下了茶认真听。
洛景道:“这个地方不同,这是幻境。”
“幻境与幻阵最大的不同便是它多了个心,阵心。”
“阵心寄存在生人身上,把生人提供的生气转化为幻阵的养料,从而支撑气你所看到的这个地方,也算是一方小天地。”
“但是生人的生气不是源源不绝的,当生气被幻境抽完了,那么这个生人就会变成死人。”
“若说幻阵仍属五行八卦内,仅仅只是困住人,那么幻境就纯粹是幻术,它能要了人的命。”
“而你就是这个生人,简而言之,你在这呆久了,就会死。”
说完,洛景看着他放在一旁的茶杯,揶揄道:“这杯茶也是会抽取你的生气的,你还觉得这茶…甚好么?”
木长松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杯茶,背后有些发凉,他咽了咽口水:“洛老板,你的出去是指?”
洛景温和道:“送你出幻境。”
木长松三步作两步走到洛景面前,架势豪迈:“那我们走吧。”
洛景嗤笑一声,随他一起到了院子里。
生人是可以救出去了,他那和女鬼的约定还真是个麻烦事。
啧,谁知道那女鬼这般不聪明,竟把阵心放到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快就让他找到了。
嗐,算了,不如破阵眼的时候,
', ' ')('看看这女鬼到底要报个什么仇吧。
至于阵心……洛景扫了眼木长松身上的生气,还挺浓厚的,出去多补补应该就回来了。
“你去树下站着,将鞋脱了,脚踩地上,手扶着树。”洛景吩咐道。
许是涉及到性命的事,木长松丝毫不敢懈怠。
破幻境,须得入阵眼,阵眼里有幻境之主的执念,破阵眼的过程也就是散执念的过程。
在这个阵眼里,他可以知道幻境之主最放不下的事情。
届时,管她报仇还是怎的都可以。
——
陈大夫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他叫着她的乳名循循善诱:“小桃子,虽说你是女子,却也是我陈家的独苗苗,可得记牢了咱家的祖训喽!”
“第一条,医者怀仁心。须知作为一个医者,你手上的功夫从来便是用来救人的,切莫可去害人啊。”
“知道了,爹爹,小桃子一定记得牢牢的!”
几岁的女童不懂什么叫做医者仁心,只是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望着她爹爹笔下的那几个字。
……
“爹爹,小桃子想吃糖葫芦,可以吗?”长大一些的小姑娘巴巴地望着背着药箱的人。
陈大夫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和蔼:“小桃子乖,吃糖坏牙齿,不吃可以吗?”
小姑娘脑袋耷拉下来,看了看红得刺目的糖葫芦,又看了看她爹,舔舔嘴不甘不愿道:“那好吧。”
他又摸了摸小桃子,夸赞道:“哎,小桃子真乖!”
说完偏开头笑得开心,小姑娘没看到。
小姑娘一路上耸眉耷眼的,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他牵着她回了医馆,到了门口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哎!小桃子你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眼睛一亮,看到那串糖葫芦就挪不开眼了,大声回答:“糖葫芦!小桃子想要的糖葫芦!”
那串糖葫芦在她眼前一晃,她还没拿到呢她爹爹就举高了,故作深沉地说:“小桃子,医书背了吗?”
她盯着那串糖葫芦:“背了背了!”长嘴要开始背书:“一箭球别称三角草、水百足、金纽草……”
最后陈大夫一脸满意地将糖葫芦给了她。
小姑娘抱着那串糖葫芦吃得开心,突然问:“爹爹,小桃子的娘亲去哪了呀?他们都有娘亲,小桃子的娘亲呢?”
这话问住陈大夫了,医馆的人都知道陈大夫原本有个神仙似的夫人,后来因为难产逝世了,但陈大夫也未续弦,他们懂陈大夫的情深,也不会当面提,更不会当一个小孩的面提。
陈大夫勉强地笑了笑:“你的娘亲啊,原本是天上的仙女,有一天她想天上的家了,就回去了。”
小姑娘一听自己娘亲是仙女,可开心了,比吃到糖葫芦还要开心,一直傻乐呵,嘴里念念有词:“我娘亲是仙女,小桃子的娘亲是天上的仙女,小桃子也是仙女,小桃子是地上的仙女。”
陈大夫在小姑娘看不到的地方叹了口气。
……
时光荏苒,那个小姑娘长大了,她的爹爹却病重在榻。
或许这就是生老病死,总有人要离开。
这夜雨幕沉郁逼人,一道闪电骤然惊现,照亮了右旁厨房忙活的身影。
她的动作很急,仓促间显出一点无力感,仿佛稍微慢上一点就会耽误什么大事。
那是陈桃,当年的小桃子。
陈桃端着一碗药急急忙忙地往这边冲过来。
许是太急了,连开门她都是用踹的,手里的药随动作在碗内起伏不定,却一点儿没洒出来。
内室卧榻之上睡着一个人,连连咳嗽,呼吸之间也带着急促。
陈桃将药放在一旁,把人扶坐起来让他能够靠着自己,缓缓地帮他顺气。
等陈大夫平缓一点,陈桃就着这个姿势给他喂药。
陈大夫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按在陈桃的手臂上,说是按,其实更像是搭在上面,他想阻拦她喂药。
他的手瘦如干柴,失去了活人皮肤的血色,更近于死人的灰败之色。
陈大夫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救,陈桃自小学医,对此心知肚明。
但她还是觉得只要喝了这碗药,她的爹爹就能好起来。
他很吃力地吐出几个音节,随后深深吐气:“不…不…用了。”
出气多进气少,这是人将死的前兆。
人死前总要交代点什么,几个字、几句话概述那些好的、坏的事,或是几声长长的叹息,或是给尚且留存于世的人一点念想。
陈桃放下了药碗,微微地垂下了头,侧耳细听爹爹说话。
他只说了寥寥数语便没了声响,陈桃却在停在那垂首听了好久好久。
外头猛然砸了道雷下来,轰隆巨响,像是要把这小屋压垮。
陈桃也像是被雷砸醒了一般,动作轻柔地把那人放平在床上,细细地用衣袖擦了擦他唇上沾着
', ' ')('的些许药渍。
闪电与雷声交错晃荡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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