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凌摆摆手示意如灵起来,问道:“范舟呢?”
如灵眼里露出悲伤,转身向左边角落里的一处屋子看了看,说道:“回王爷的话,范老爷在屋子里呢!”顿了顿又补充道:“范老爷的娘子没了,这几天他总是躲起来哭。”
曹凌一愣:“他怎么知道他娘子没了?”
去救住金娘子的人确实是无功而返,可说金娘子死了,谁看见了?
如灵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庄子里潜进了一个黑衣人,扔了个包袱在屋子里便跑了。”说到这儿,如灵面露不忍和悲戚,又带了一些惊惧,轻声说道:“那包袱里面,正是范老爷娘子的头颅。”
第65章
范舟已经几天没从屋子里头出去了, 把门关得紧紧的,连范丫叫门他也不开。好在如灵是个靠得住的,一旁细心安慰, 又操持范丫的日常起居,孩子如今倒和如灵亲近得不行。
曹凌同赵世荣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外, 两人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忧虑。
上前敲了敲门,曹凌朗声说道:“是汉子就出来,婆娘死了, 你当男人的不想着给她报仇,跟个小媳妇儿一样躲在屋子里做甚?”
屋子里猛地有一阵响动,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了。
曹凌又同赵世荣对看了一眼, 赵世荣开口道:“如今过来就是同你商量对策的, 难道你就不想着亲手给你女人报仇雪恨?”
屋子里,范舟握着拳头立在中央,两只眼睛熬得通红。他心里恨毒了,可恨毒了的是谁,他也分不清楚了。那个姓吕的他自然是恨的, 可是连带着外头的范丫,还有她亲娘薛娘子, 他也都忍不住恨了起来。若不是她们,他家婆娘还好好的。
只是——
范舟抹了一把眼泪,又想起那薛娘子的堕胎药,还是他家婆娘偷偷给倒了的, 心里一滞,又知道如今这境地,也不能赖到人家薛娘子头上去。
想着想着, 范舟就抱着脸蹲了下来。他家婆娘没了,以后,他就没老婆了。
屋门又被人敲响了,外头的人又说道:“便是不为旁的,也要为丫头想想,养了这么大了,也是不容易,你总该为她的以后做个打算,也不能就躲在屋子里,一辈子不见人了。”
范舟一双手挤着脸上的肉,脑子里忽就想起了范丫来,那么小小的婴儿,红唇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把他的一颗心都给看化了。后来大了,会甜甜冲他叫爹,冲他婆娘叫娘——
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范舟抹了一把脸,上前开了门,对着外头的人道:“怎么报仇?”
好几天了,范丫头一回见着自己爹,立时兴奋起来冲了上前抱住了范舟的腿,喊了一声:“爹!”等着扬起小脸儿,两个眼圈儿就红了,问道:“爹都不理我。”
范舟心口一痛,鼻尖一酸,眼泪就从眼眶里冲了出来,弯腰将范丫抱起来,哽咽道:“是爹不好,爹以后改。”
范丫伸着两条小胳膊紧紧搂住了范舟的脖子,也不知怎的,心里委屈得厉害,张开嘴就嚎啕起来。等着好容易哄好了范丫,范舟想着要商量报仇的事儿,就想着把范丫给如灵带,可范丫却是怎么也不肯松手,劝了几回,又哭了起来。
赵世荣看着那张酷似明娘的脸,那小眼睛吧嗒吧嗒流着眼泪,那小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心里头心疼坏了。虽是知道这孩子亲爹是哪个,可稚子无辜,怎么也不能怪到孩子头上去。
“来,给爷爷抱抱。”赵世荣本是想着叫孩子管他叫外祖父的,也算是认下了这孩子,可想着明娘那丫头的脾气,到底还是没敢把外祖父这三个字说出口来。
范丫泪眼迷蒙看了看赵世荣,见他面容慈爱,眼中闪着柔光,脑子里就想起了以前在梅子庄的时候,那个对她一直很好的爷爷来,竟是伸出手臂肯让赵世荣抱了,还呜咽着喊了一句:“爷爷。”
赵世荣被这声爷爷叫得心都软了,抱在怀里,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把明娘抱着的感觉,也是这般软软的,小小的,立时轻轻在范丫后背上拍了两下,软声哄道:“呦呦,丫头不苦啊,爷爷叫他们给你做好吃的。什么栗子糕呀,糖杏仁呀,橘饼,青梅子——”
说着说着,赵世荣忽然瞧见范丫抬起头看着他,也不哭了,眼睛还湿润润的,跟两丸黑水银一般,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一下子叫赵世荣卡了壳,然后将范丫搂在怀里,眼睛就湿润了。
当初的明娘,也是这样子看着他的,然后在他的身边一天天长大,后来成了一个窈窕美丽的少女,却忽然跟着她娘,从他的生命里,直接消失了。
范舟是个憨直的农家汉子,只是以为这位年长些的老爷,怕是家里头没闺女,这才这般喜欢他的丫头,可曹凌却是心知肚明。这孩子,长得确实是像极了明娘。这也是当初他们父女在关雎楼里住的时候,他能忍着没发飙的缘故。
赵世荣很快醒过身来,抱起范丫说道:“你们说话,我带孩子去厨房找些吃的,她八成是饿了。”不然也不会哭得这么伤心,一说起吃的,就不哭了。赵世荣忍不住心里叹气,这孩子连喜好都和明娘一样,当初明娘哭闹的时候,他就会抱着她出门去逛闹市,什么臭豆腐,什么炸元宵,都是明娘当初爱吃的。
“你也跟着我一道儿。”赵世荣招呼了如灵,他到底是个生人,跟着个熟悉的,丫头也好少些害怕。
等着他们去了,曹凌直截了当说道:“报仇的事情只管交给本王,那个姓吕的到时候抓了来,叫你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给你家婆娘报仇,只是本王这里有事要你做。”
人家给自己报仇,自己给人家做事,也是应该的,范舟说道:“王爷说吧,什么事?”
曹凌笑道:“爽快。”又道:“你也知道,这事儿闹出来了,于那孩子的亲娘来说,名声是尽毁了。虽是本王维护再三,可到底人言可畏,又被人捅去了京都,连皇帝也出面过问了。说是要本王撵了她出府,以后也不能在身边伺候。”
范舟没想到事情竟是闹到了皇帝老子跟前去,又听到薛令仪要被撵,立时急了:“这怎么成,撵了她,以后还叫她怎么活。再说了,她还怀着孩子呢!”
曹凌沉着脸色点点头:“自然是要等着孩子生出来再撵,虽是本王府里头女人众多,可把孩子给了谁养,到底不如在亲娘跟前。你们到底不同,你们没孩子,能把那丫头当作眼睛珠子来看,可府里头够格能养孩子的,膝下都有孩子了,到底不能一心一意对孩子。”
范舟更急了:“这怎么能成?”他在关雎楼虽是不敢出门,可颜清羽和曹贞在院子里笑闹的时候,他也是扒着窗子看见过的,那两个孩子,一个瞧着好似脑子不灵光,一个还那么点大。
“王爷请说,小的能做下什么?”
曹凌满意地笑了:“你要去趟京都,到时候皇帝陛下会亲自召见你,你就说,范丫就是你和你娘子亲生的,之所以闹出来这事儿,原是那姓吕的逼迫的。如今他逼迫不成,就害死了你家娘子。至于为什么会选你们家,就说因着你家孩子长得肖似本王的侧妃,这才遭此厄运。这世上相貌相似的也多了去了,不见得就是亲生的。”
范舟立时明白了,跪倒在地磕了个头:“小的知道了,只是去京都长路跋涉,孩子就放在这里吧!她年纪小,身子骨又弱,小的害怕她路上染病。”
曹凌点点头,弯腰伸手将范舟扶了起来:“你放心,孩子在这里必定会照顾稳妥的。”
等着范舟踏上去京都的路程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他先把自己婆娘的头颅小心安葬,又把那也黑衣人的挑拨,也告诉给了曹凌。
曹凌冷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会不得好死的。”
因着曹凌这里还没同薛令仪漏了消息,赵世荣想着,反正回去了也见不着,眼前正有一个,倒不如留在庄子里。等着曹凌那边儿一步一步告诉给了明娘知道,到时候他再回去相见。
曹凌一听觉得甚好,就自己回去了,只是才进了府门,就听说薛令仪叫人驾了马车,竟是要往周家庄而去。
这还了得,曹凌忙向关雎楼走去。
薛令仪正坐在廊下椅子上,挺着大肚子,行动极是不便。
红袖在一旁伺候着,眼中含着担忧,小心劝道:“娘娘如今怀着身子呢,若是有事,不如把人叫进府里,何苦自己颠簸受累。”
薛令仪摇摇头,神色哀伤道:“原都是我的罪过,我这是去赔礼求人原谅的,如何能把人叫进府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