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有点松动了。
李瓒扬笑说道:“叔,您知道我什么性格。那是雷锋精神、人民公仆,敢为人先,甘为螺丝钉……您要是不同意,我只能私下去查。那处境才叫危险。”
佟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灌了两口降压茶,竖起一根手指说:“1天,24小时。不管结果怎么样,必须结案。没得商量!”
李瓒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九点钟。他说:“用不着,15个小时就够了。”
佟局烦得要死,挥手赶人:“滚犊子。”
李瓒拉开门,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冲佟局说:“还有件事。”
佟局:“说。”
李瓒慢慢的抬高音量,带了点不经意的傲慢的说:“我们没事不是幸运,而是实力允许。”
那一瞬间,眼前的青年陡然褪去平日里的懒怠散漫,如拭去尘埃与铁锈的利剑,锋芒毕露而锐不可当。
如昔日狂骄,未减一二。
*
上午9时12分。
赵颜里从陈婕嘴里套出不少消息,当即回电台整理并重新撰写,之后请示栏目组组长能否面向大众发出去。
栏目组组长见到她撰写的这篇满是重要信息的材料,当即表示:向上请示,等待批报。
此时,关于海港货轮爆炸死亡人数高达12个人已对外公布。12.08案件恶性杀人碎尸案的细节基本对外透露干净。
上述两桩案件占了前排两条热搜,接着便又是一条热搜曝出来,阐明12.08恶性杀人碎尸案的凶手可能在海港货轮爆炸死亡名单上。
两桩案件互有关联,似乎又与一起中越走私案扯上点关系。
实在复杂、诡谲又充满戏剧性,简直比电视剧演出来的剧情还魔幻。
因此引起了社会的广泛性讨论。
万千网友纷纷留言猜测,有些猜测竟还当真把明湾海关扯进来,怀疑他们和走私团伙勾结进行贪腐。
起先是一小撮人提出质疑,这质疑在时间的酝酿下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至无法收拾。
明湾区海港。
卫兴洲腆着个将军肚,打听到货轮从中间断成两截,货物被烧成焦炭,船上无人生还,这便彻底放心。
心情一好,他就不计较明湾区经侦大队恶声恶气的态度,志得意满的踱到附近未开的新码头,满面笑容的瞧着刑警和消防忙里忙外的收拾船骸。
明湾区经侦大队队长压着满腔怒火:“迟早清算这老不死的东西!”
明湾海关处与卫兴洲一脉的下属掩不住内心慌乱跑到卫兴洲耳旁说:“网上媒体爆料货轮爆炸,扯上了走私和我们海关。”
卫兴洲不慌,说:“找些人,把舆论引到东城区分局。就说东城区分局从上到下蝇营狗苟,办案拖拉还查错方向。”他意味深长的接了句:“当时东城分局刑侦队队长也在货轮上,货轮又私载烟酒这些易燃物,说不定是谁故意引燃烟酒。”
点到即止,海关关员已经知道怎么做。
卫兴洲眺望海天一线处正被拉回的船骸,冷笑着想,谁让东城区分局多管闲事?老实坐实它‘养老’分局的名声不好么?
上午10时17分。
一条有关‘东城区分局上下蝇营狗苟,诨名‘养老分局’’的热搜悄然爬上热搜榜,舆论被引导到东城分局身上。
连带此前赵颜里有关东城分局的报道、李瓒的描述等都被重新翻找出来,搬上微博。
如平地一声雷轰然炸开,吸引的关注和热点空前绝后。
粤江市三宗重大案件同时爆发强烈的舆论战,网民一半倾向于明湾区海关贪腐,一半怒斥冷嘲东城区分局狗占马槽的作为。
原本默默无名的东城区分局和刑侦大队队长李瓒以备受非议的姿态被推到了浪潮之巅。
佟局保不了,市局瞒不住。
省厅连续下达三道指令,必须完美解决这三宗案件,给予人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上午11时26分。
民生为先栏目组组长得到电视台上层的批报指示,兴高采烈的交代赵颜里:“可以报道!你尽管报道!”
“小赵,你知道我们民生为先在网络上得到什么评价吗?敢说真话、不畏强权,是真正的人民的喉舌,新闻媒体的标杆!”
“你这次干得不错。等这件事过后,我再向台里申请,把你调进我的组里。”
赵颜里惊喜:“谢谢组长!”
她打开文档,重新润色她的新闻,忽地想起在盘山路时录制的视频。
仅有15秒,但过程险象环生。
赵颜里咬牙,狠狠心再次撰写新闻,连带盘山路车辆追逐和枪战的15秒视频一并发上民生为先的微博官方账号。
上午11时58分。
话题#匪徒猖獗,高速公然枪杀刑警,愤怒.emoji#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热度迅速空降热搜。
微博热搜50位,关于此次重大案件的新闻话题几乎占据一半,真正达到了全民讨论的热度。
中午12时43分。
民生为先再曝话题#枪杀刑警的匪徒已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此话题一反常态,惹来网友的抗议浪潮。
网友纷纷猜测匪徒可能还有幕后主使者,如果幕后主使者发现匪徒已经转危为安,岂不是会再次杀人灭口?
12时48分。
该话题被删除。
*
北田区大学城。
荣京社区。
宽大的紫木桌面摆着两台宽屏台式机,一台银色笔电。漾着浅光的屏幕分别打开了十几个网页,其中两台台式机分别停在全是各色数字和曲线的动态网页。
银色笔电则黑屏,右下角开着一个小窗口。
江蘅拿着手机点重复播放,15秒的视频,雨夜弯道、枪火震天,最前的车子180度翻转惊险万分的擦过护栏,以不亚于专业赛车手的技术完成了极为流畅完美的漂移。
场面逼真危急,令人提心吊胆的同时也觉热血沸腾。
视频下的评论一开始震惊+谴责暴徒,后面逐渐歪了。
全是一溜的彩虹屁,疯狂吹这一手骚出圈的车技。
桌上烟灰缸放着一根燃烧了一半的香烟,白烟袅袅向上,挡住了左侧的电脑屏幕。
江蘅心想,舆论闹那么大,未必没有李瓒推波助澜的手笔。
这人真够野。
行事剑走偏锋,又狂又野。
他也不怕收不了场,更不怕把人都得罪光,但行事之间似乎又还拿捏着分寸。
江蘅轻笑:“像个流氓。”有文化的流氓。
他琢磨着,毕竟是朋友了。应该守望相助不负情谊。
于是江蘅拨通夜店老板的电话,让他帮忙添油加柴推一把舆论。
夜店老板一边抠脚一边刷微博:“小事。您看您要啥套餐,昙花一现还是永垂不朽?”
江蘅:“折中。”
“行嘞!”
夜店老板电话一挂,开始搞事。
东城区分局。
李瓒面向刑侦办唯二的窗户,开窗晒着暖洋洋的阳光,泡着前两天从佟局那儿砸来的降压茶。
时不时啜两口,生活真美好。
刑侦办其他人也都在,随着李瓒悠闲养老的姿态享受这浮生半日闲,外界甚嚣尘上的舆论似乎被隔绝在小小的刑侦办之外。
丝毫不受影响。
陈婕扑过来:“老大,季成岭那边说张富青已经销案结束要走了。”
“继续找点琐屑的流程走,把人拖住、盯死。”李瓒眼也不抬的说。
陈婕:“成嘞!”
王:“身份证号和手机号的主人以及肖华15岁之后的生平已经全部查明,资料打出来了。”
话说着,打印机徐徐滑出十几张打印资料。
陈婕一一捡起并排整齐,分散给旁边的同事慢慢看起来。
李瓒懒得动,于是说:“说来听听。”
“……”王:“手机号没有绑定身份证,11月中旬销号,销号前已经删除所有信息无法追回。不过我追查到它有一个未删除干净的通话记录,来自于北京一家替人清除手机卡信息的通讯公司。我从他们那里拿到名单,找到了一个名字。”
“蔡兴才。”王抽出打印出来的a4纸递给李瓒:“纸条上的身份证号查清了,蔡兴才。”
李瓒接过a4纸,看到纸上的身份证,身份证头像是个陌生的男子。
“真巧。”陈婕抬头说:“肖华18岁被一个男人包养,这人也叫蔡兴才。”
这时,刑侦办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李队,这位女士说她想跟你单独聊聊。”
李瓒起身转头,见到门口有些局促不安的肖梅。
“陈婕,你带小孩去玩。肖梅――”见肖梅局促又慌张,李瓒难得放缓语气:“来我办公室。”
李瓒的办公室很简陋,掉漆的桌椅书柜和一台只能用来打麻将的电脑,角落摆一盆绿植和一张折叠床。
空旷朴素得不像一个正科级警督的办公场所,但又符合他们分局朴素贫穷的形象。
李瓒倒了杯降压茶给肖梅:“坐。别紧张,我不逼你。你想说什么,仔细思考后再答。不急。”
肖梅摩挲着温热的杯沿,神思不属,犹豫再三,她谨慎的问:“你说、你说张富青不会对张晗晗好……是什么意思?”
李瓒委婉的说:“有人绑架了张晗晗,张富青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肖梅浑身一震:“他果然想张晗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