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没有接话,只鼓励地看着她,让她慢慢组织语言。
孙兰重新端起碗,夹了一片熊肉放进嘴里,声音低低地从她嘴里娓娓道来。
“我小时候养了一只捡来的鸟,那鸟儿特别听我的话,后来它长大了,从外面带回来一只雌鸟,我继续喂养它们,它们很喜爱我,只要我一吹口哨它们就会飞回来站在我的肩头。”
“它们一直成双成对的在一起,不久就野外树上筑巢生下几个蛋,它们的孩子长大了,纷纷离家,有一天晚上那只雌鸟死了,雄鸟就飞过来找我,那时我不知道,还以为雌鸟跑了,于是我就去山上又去抓了一只雌鸟下来想与雄鸟配对。”
“那是雄鸟第一次狠狠啄我,我不明所以,雄鸟在第二晚也突然死了。后来我仔细看自己捉回来的鸟儿,才发现这鸟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它们的孩子。”
孙兰一口一口吃着肉,眼神里都是回忆的色彩,“后来,我又养田鼠,家里穷,这玩意能生,又啥都吃,杀了也是一顿肉。”
“可是等到配种的时候,公田鼠怎么也不愿意和自己生的雌崽儿配。”
“我想不通,于是我就不停地观察着自己身边所有的动物,我发现它们一直在尽力都避免乱伦,很多都是一夫一妻从一而终。”
她打了个饱嗝把碗筷放下。
林青青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孙兰,她嘴巴动了动,说,“后来,你就明白……这世界上的人连动物都不如是不是?你觉得与周遭格格不入,但你无法与世界对抗,所以你忍受着,但你又怎么想杀了自己丈夫呢?”
孙兰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她哽咽着,“他欺负我女儿,我就是想杀了他,我忍不了,忍无可忍。”
“我女儿十三岁,我从小就教她要避着自己的父亲,可是这周遭的污秽比我教给她的东西更快侵蚀了她。前年,那混账他趁我不备诱奸了我女儿,他和我说,每一家都这样的,女从父从夫,我和他理论,他就说我有病,我争不过他,就去找女儿让她反抗,我想带着女儿走,可是我女儿……我女儿她……”
“她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她的父亲,她对我的话毫无反应,我很伤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女儿要被那混账嫁给村里的另一户人家。”
“定亲那晚,我女儿跟我说: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大家都这样,如果我不这样,别人都会讨厌我,别人会把我当怪物,我也不想和爹睡觉的。”
“那晚我把那混账阻挡在门外,我和女儿相依睡下,我心情从没有这么好过。”
孙兰讲到这里,终于崩溃的嚎啕大哭起来。
林青青站起身,走过去拥抱着孙兰,娟儿懵懂着却也一并走过来拥抱着这个伤心的女人,想给她温暖。
孙兰哭了很久,最后把眼泪擦干,继续说,“谁知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女儿已经不在房里,她跳了井,那混账说我女儿是失足掉下去,可我分明看见井边有抓痕,女儿尸体打捞上来连裤子都没穿,我去报官,可没有人管,我恨死那个混账,于是就去买药想毒死他,可他对我早有防备,反倒下药害我不能反抗,所以我才被压去大街上典卖。”
林青青听完久久无法言语,孙兰比她更勇敢。
在孙兰的世界里,她是土生土长的人,但她所有的三观都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她是一个独立又孤独的人,她在用微不足道的力量与世界对抗。
所以那天,林青青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特别。
孙兰,是这个世界规则的变数。
不,更准确的说,她是新的世界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