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刚发生了血腥场面,女帝对此却仿佛视若无睹,她平淡的眼神终于露出一丝兴味,向跪在下首的男人伸出手,“拿来我看看。”
看见女帝眼中那一点与以往不一样的情绪,秦珏心中感到一股莫大的满足。
登上皇位他都没这样的感觉,可此刻仅仅因为她的一个表情,他的心情便跟着起伏不定。
秦珏一步步踩上黑玉阶梯,他的袍角在上面拖拽而过,明明在此之前,他多次坐上同样位于高处的龙椅,此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在距离女帝下一级停下来,心甘情愿跪地,拱手送出那一片原本属于他的江山。
女帝接过时,她温热的指尖似乎从他掌心轻轻划过,秦珏缓缓收回手,手指一直在轻轻颤抖。
她会不会夸奖他?会不会看见他?会不会考虑他?
秦珏垂首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时间一瞬间变得格外漫长,他胸口发热,那块悬挂在他颈间的项链,好似成了囚住他的锁链,在无形中缓缓收紧,让他呼吸变得急促。
良久,又或许只是一刹。
带笑的女声响在耳旁:“做得很好,玉奴。”
玉奴,他依旧是她的玉奴。
离开大兴的这么多天,秦珏一直在想念,想念着那位女帝。他想她会不会忘了他,会不会有人替代他的位置,会不会找到她心仪的皇夫?
朝中还总有人劝她成婚,他走之前有人往宫内送男侍,这些他都知道。
虽然他借着御下的手段,暗地里给了那些人教训,但也无法就此杜绝。
秦珏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女帝只是对强者的崇敬。或许等他登上帝位,享受到权利的滋味,便不会再念念不忘。
然而事实上,他不曾有一天停止想念她。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想念在心底愈演愈烈,逐渐发酵壮大,成为另一种欲念。
他曾在漆黑的夜晚,抚摸着那枚玉牌上的“洛”字,疏解着身体中的熊熊大火。
当他坐上高高的龙椅,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予夺,心中却只有百无聊赖的萧索。直到回忆起她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眼神,血脉才燃起灼热的烈焰,炙烤着他的灵魂。
而今,他已然明白,他对她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情感。
是崇敬、是艳羡、是渴求、是占有,是爱与欲的交融,是肉体与灵魂的奢望。
秦珏蓦然抬头,他双眸黑亮,如同两颗闪耀的星子,他灼灼看向她,就像一只帮主人捡回飞远的球,摇晃着尾巴等待夸奖的狗。
野犬终于也有一天,被驯服成为家犬。
阿洛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慢慢对他说:“你给了孤一个很大的惊喜,孤当奖赏你,你想要什么?”
秦珏的双眼更明亮了,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陛下可否稍等片刻?”
阿洛微微挑眉,“可。”
秦珏对旁边的内侍吩咐了一句话,那内侍也是认识他的,毕竟曾经共事过,原来这内侍在他面前还摆架子,今日却是弯腰垂首,乖顺又谦卑。
内侍走出太极殿,不久从外拎回一个竹笼,笼中是两只大雁。
“奴曾救过一只孤雁,陛下当时说,那孤雁许是失去了伴侣。后来奴将其养好伤,便放飞了它,直到来大兴的路途中,奴再次发现了这只雁。”
竹笼内的大雁没有受伤,安安静静蹲在里头,两双滴溜溜的眼珠望着眼前跪立的男人和那高坐的女人。
“它找到了自己的伴侣,或许是感谢奴曾经的救助,还带给奴看。”秦珏说着,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女帝,难掩渴望地说,“雁乃是忠贞之鸟,向来求亲之时,除了聘礼,还要向女方送一只雁,表示婚后对其忠贞不二。”
男子低沉清朗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太极殿内:“奴以一国为聘,双雁为礼,只求能陪伴在陛下身侧,与您结为夫妻。”
这一刻,空气都静了。
整个太极殿,所有人都魂飞天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紧盯着女帝,女帝面容隐在珠帘后,离得远瞧不清楚具体神情,只半晌过后,听她缓声笑道:“允你。”
后面又发生什么,众人记忆都模糊了,大概是那泽西新帝向女帝交代了一下带来的臣子底细,还有泽西国内的情况,表示一切他都布置好了,女帝只要派人去接管就行。
然后女帝对他又夸奖了一番,新帝心底的高兴直接写在了脸上。
总之,总结就是,宾主尽欢。
至于泽西众臣?哦,那不是宾客,他们从太极殿出去,就成了阶下囚了。
大兴臣子们也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就看开了,反正这事大兴占了便宜,女帝还愿意成婚了,可不是一件大好事?
只要是好事,就应该高兴。
就是众人的脑补停不住,女帝与泽西新帝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很快,就有人说,那新帝原本就是女帝的贴身侍从玉奴,是女帝派遣他回泽西,用计谋拿下泽西再献给女帝。也有人说,玉奴原是泽西太子,定是心慕女帝,才来女帝身边当奴仆。
外界议论纷纷,而被众人讨论的两人,此时正坐在御书房中,共同商讨国事。
没办法,泽西一旦被拿下,南方诸国定然不安,他们会做出什么举措还未可知。并且要将泽西并入版图,要忙的事情再次多了起来。
女帝事业心强烈,任何事物在天下面前,都要往后排。
秦珏深知这一点,就算他这会心情再激动,也得老老实实坐下来给女帝处理国事。
有他在,办事效率顿时提升几倍,今天该处理的事情没多久就完了。
阿洛放下最后一本奏折,秦珏便一如既往低眉敛目整理桌面,收拾笔墨和散落的奏章。
他身上还穿着泽西的帝王朝服,头顶束发的玉冠华贵至极,可他丝毫没有作为帝王的自觉,迅速回归到奴仆的身份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