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歌也继续在纸上勾勒着,
抬起笔,再次落下,画中的天空之上,也出现一道飞禽的身影,一目一翼,与独立与悬崖顶上的那只飞禽,正好相对,
悬崖上那飞禽的目光也正好落下天空中那道身影上,只是,天空中那道飞禽,在笔墨描绘下,就像是云雾凝聚而成,要虚化许多,周身萦绕着丝丝雾气,似乎将要溢散开来,
“……前几年的时候,他跟我说,我们要个孩子吧。那时候,我想着,我们都还年轻,时间还长,想再缓缓,他也同意了……那时候,我们要是有孩子了,那现在,那孩子也应该像之前那一家人一样,那么大了吧……那样,这次来这儿的,就应该是我们一家人……旅游的时候,他可磨蹭了,每到一个地方,总是要停留许久……他跟我说,他要好好记住这些地方,等以后老了,我们回忆去过地方的时候,我想不起来,他好取笑我,然后再跟我讲……你说他幼稚不幼稚……”
说着话,女人脸上笑容愈多了些,似乎一幅幅画面再眼前浮现,
紧随着,女人脸上笑容又渐渐消失,
“从工作以后,再到我们一起开了自己的公司,他总是很忙,也总是很累,看着他那幅模样,我很心疼,但是我又不能劝他,我不想拖累他……更不想成为他路上的绊脚石,他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只能尽量的帮他,让他能够多休息。
有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我把他扶回家后,他也不闹,也不朝,我给他擦脸的时候,他就在那儿红着脸,看着我直笑。
然后擦着擦着,他迷迷糊糊的,抓住了我的手,嘴里含糊着,跟我讲……老婆,你还记不记得,你说以前你家有个老宅院,你在那院子里长大,直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才把那老宅院变卖掉了……然后酒劲上来了,更加含糊着讲,他跟我说……老婆,我一定要努力,要努力挣钱,挣更多的钱,帮你再把那个院子再卖回来,然后我们生个孩子,让我们的孩子,也在那里长大……边说他还边捂嘴巴,你说他好笑不好笑……”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笑着,眼里已经噙着泪水,即将从眼眶中流出,
“……那是我们才刚恋爱的时候,我才高中的时候我告诉他的,其实,那个我长大的地方,在我记忆里早就模糊了,对我来讲,有他的地方,才是家。
但是他总是这样,总是记得我说得话。他很执拗,在这上面更加执拗……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过后,就已经把前一天晚上说得话忘了,但吃早饭的时候,他总是在打量我的脸色,似乎想看看,昨晚他有没有说出什么。
我就故意板着脸,问他怎么了……他就赶紧说,没怎么,没怎么……”
女人说着话,脸上依旧笑着,但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涌出,
廉歌听着,笔触不断落下,又在两只飞禽身上补了几笔后,挪开了笔锋,在那悬崖之上,一目一翼的飞禽旁,勾勒描绘起来,
“……年前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许多,他跟我讲,我们出去旅游吧……刚听到他话的时候,我很诧异,很奇怪……因为我们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
然后他又讲,我们已经在鄂州这么久了,都没去过黄鹤楼,这次就去看看,然后再去武当山,旅游一圈过后,回来,我们就要孩子……说到后面的时候,他还神秘兮兮地跟我讲,要给我个惊喜。
说完,他就不说了,想让我追问他……他就是这么幼稚。”
女人出神着,笑着,眼泪流着,
“……那时候,他说惊喜的时候,其实我就猜到了,但我还是配合着他,好奇地追问他,是什么惊喜……”
第264章 家
“……他笑了,笑了很开心,但就是不告诉我,只是跟我说,等我们旅游回来,再告诉我……
我配合着跟他说,还搞神秘,现在都有小秘密不跟我说了……他还是不跟我说。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他已经把那套院子买回来。
不过,我愿意配合着他,让他把惊喜,保留在旅游回来之后……”
女人出神着望着山丘之上,看着远处,说着,渐渐沉默下来。
摊位前后,随之变得安静,
熙熙攘攘行人的声音似乎也远去,唯有近前廉歌笔触落在画纸上的声音,和旁侧老人的一声叹息声,
沉默了许久,女人眼泪从泛红的眼眶里涌出着,声音变得哽咽,似乎积蓄在心底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了出来,
“……但是,那次旅游却没能成行……我们没能来这里,也没能完成旅游,更没能等到旅游结束后,他亲口告诉我,那惊喜是什么……
他劳累太久了,他总是那么累,神经那么紧绷……一放松下来,他身体突然就垮掉了。
那是我们准备出行的前一天,那天下午,我们给全公司的人放了假,下了班,关了公司门,他很高兴,那几天,他一直都那么高兴……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们甚至连车都没开,就沿着街边,踩着马路,就像是从前一样……
但还没到家,他就倒下了……等我慌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后……
他在抢救室里,我就在抢救室外面的走廊上等着……急诊科室里,还有其他人也在抢救,有人显得很焦急,有人在痛哭,不时就有医生出来,给病人家属宣判……那时候,我就站在抢救室门口,脑子里就像是空的,脚上就像是踩不到地面,整个人都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掉……却怎么也掉不到底下。
这次,他被抢救过来了……但在抢救完成后,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在他脑部发现了恶性肿瘤,而且,没办法用手术切除……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我……”
女人说着,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
廉歌听着女人的叙说,画笔在纸上勾勒着,描绘着,
墨迹涂抹晕染下,一个鸟窝巢穴,渐渐在那悬崖顶上,飞禽旁浮现出,
“……他醒过来之后,看着我,笑着,然后第一句话跟我说得是,对不起,恐怕要耽搁旅游行程了。
第二句话才问我,他怎么了……
我想瞒着他,但是我瞒不过他,就像是他有事情瞒不住我一样……我告诉他了。
他听着,沉默了很久,然后看着我,又笑着,跟我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他跟我讲,我们不治了吧,趁着还有点时间,我们还能去旅游……
我没同意……我没同意,我说不管怎么都要治……他又沉默了好久,然后才点了点头,跟我说,那就治吧。
然后,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放弃治疗的话。
我带着他去了首都,既然没办法手术,我们就化疗……但是没用,一点作用都没有,除了让他更加痛苦,一点作用都没有。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我说去哪治疗他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