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活着的人却向往死亡,这大概是一种谬论。
陆东言没有失忆,他知道。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再怎么伪装又怎么骗得过他?
他想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也想知道他想做什么。
陆西望低头看向从心口穿出的弯刀,看到了刀尖,想来是决绝的用了最大的力气,否则不可能从他的胸口穿出。
匕首是暗金色的,和时予用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笑了起来,镜像中的他终于走了出来,踏上了与他截然不同的路,没有冰冷的黑暗,不会永远置身于孤独的长街。
他往前走出一步,匕首从他背心处拔了出来,他看到了喷涌的鲜血,鲜红色的。
哐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陆西望踉跄着转过身来站直了,对上陆东言几乎没有焦距的双眼,他拽下鼻梁上的眼镜。
他不喜欢戴眼镜,但如果不戴眼镜,他不确定别人能不能看到他眼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即便他已经伪装的很完美了。
他看着浑身是血,茫然无措的青年,嘴边微微上翘着:“东言,你长大了。”
“但还不够狠。”
“你应该用能源枪,彻底了结我的生命。”
他拽开身上的衣服,心口处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往外涌的鲜血。
扑通扑通,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剧烈而清晰,和当初在利比卡亚从地底传来的跳动声一模一样。
陆东言睁大了眼。
陆西望的心口有一个宛如破布的补丁,缝合处的肌肉凸起,像是一条又一条丑陋的虫子。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无比强烈。
陆东言难以置信的后退一步,他惊恐的看着陆西望,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努力了又努力才终于发出声音:“你把……你把兰泽的……心脏……”
他根本不忍心把下半句话说出口,他心中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在此刻彻底破灭。
陆西望没有任何苦衷,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口口声声说着兰泽是他最好的朋友,说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兰泽,可他却将兰泽的心脏缝进了自己的胸口。
陆东言痛苦的闭上眼,他毫不犹豫取出空间包里的能源枪,对着陆西望疯狂开枪。
他数不清自己究竟开了多少枪,他只记得有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颈边微微刺痛后人便没了意识,脑海中唯有陆西望恶劣至极的笑容。
兰泽的心脏强大到能够供养利比卡亚一百多年,借用了他的心脏的陆西望当然没那么轻易死去。
他看着被时予让人带走的陆东言,不顾自己几乎断裂的脖子,颤抖着手指捏住了口袋里的照片。
他想,他终于要死了。
他体会到了心脏被挖出来的痛苦,也体会到了想死却死不了的绝望。
他抬眼看向天空,是灰色的,和当初的利比卡亚一样,和兰泽为了救他束手就擒那天一样。
真蠢。
怎么会有人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弯起了嘴角,笑容里终于没有了任何恶意。
兰泽,我想要毁了你创造的世界,但有人守护了她。
陆西望闭上双眼,手指搭在心口处,感受到了温热的血液,也感受到了兰泽的心脏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的感觉。
一簇火苗从他身上跳了起来,带着焚烧一切的决绝,让他成了一片灰烬,同一时刻,他乘坐的悬浮车也被火光吞没。
沉默了百年,最终步步为营成为联邦元首的人,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他带走了那颗跳动的心脏,也带走了那具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时予沉默站着,一直等到火光消失,她看着一片灰烬,送给了陆西望两个字。
真蠢。
一场自我感动的救赎罢了,她无法共情,更不可能为之感动。
如果将之当成信仰,请捍卫他的荣耀!
微凉的风卷起她黑色的发丝,顾明湛站在顾前谦身边,对她微微一笑:“介意我替他收个尸吗?”
他动了动手,手腕上拷着限制手环。
“为什么?”时予问他。
能被谢与砚给予信任的人,必定在他心目中占有不小的地位。可顾明湛背叛了他,选择帮助陆西望。
顾明湛神色间有无奈,却还是回答道:“他救过我,作为回报,我帮他做一件事,当时也没有想到他会让人去抓与……”
他说着,却对上了时予的双眼,那双眼睛无波无澜,却坚定的透露出一个意思。
“你在说谎。”
顾明湛没想到她会给予这么肯定的否定,微微发愣,他叹了口气,偏过头摘下眼镜,原本漆黑的瞳孔变成了一对灰蓝色的复眼,身后也舒展开一对翅膀。
是一对残破的翅膀,坑坑洼洼,仿佛被火烧过,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