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体就僵在原地,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心中骇然。
这就是地府之主的威势吗?
他从来都是决定别人命运的那个,他看着那些凡人在他的玩弄下,一点点地绝望,却又逃脱无门。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他的生命,他的灵魂,都只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差。
等奚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战。
从他修炼邪术开始,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了。
酆都大帝漠然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奚觉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道:“你不能杀我,只要我死了,他们都会死!”
酆都大帝停了下来。
奚觉的心又重新开始跳动,他咬着牙道:“我是这个大阵的阵主,阵眼与我的灵魂相连,只要我失去性命,这大阵就会吞噬掉所有人,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就算你是地府之主,你也救不了他们……”
此时,黑白无常等人也赶到了,正好听到这番话,纷纷露出古怪的神情。
酆都大帝垂下眼眸:“这世上没有人能威胁我。”
“什……”
奚觉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身体传来一阵剧痛。
不是皮肉的疼痛,而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
他连叫都叫不出声。
在剧痛之中,他艰难地移动着眼珠子,却发现自己竟然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身体上结了一层浅浅的冰霜。
怎么会这样?!
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魂魄竟然被硬生生地扯出了身体。
他想要自爆,却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对魂魄的控制权,就像是那些被他掌控的傀儡一般,所有举动都被别人操控。
酆都大帝把他的魂魄揉吧揉吧,然后丢给白无常:“剩下的事情由你们善后。”
白无常愣了一下:“陛下您……”
话还没说完,酆都大帝已经纵身跃下,朝着医院里而去。
沈知倦晃了晃坠子,感觉到它传来的饱足感,于是又将它重新挂回脖子上。
此时,他才注意到他们待着的这间病房,又旧又逼仄,还没有窗户,病床是那种老式的铁架子床,上面的床单被褥也都是脏污。
不太像是这间医院的设施。
沈知倦看向归雨时:“雨时姐,这是在哪里?”
归雨时皱着眉打量着四周,说道:“这像是和现实重叠的幻境。”
沈知倦一怔。
归雨时说道:“如果撇开正邪不谈,这个阵主着实是个天才。”
所有的法术施放都要依靠灵力,所以修为越高,法术越强,唯有阵法不是。
一般情况下,像师道长他们捉鬼也会用阵法,但他们是需要许多人一同布阵,对于每一个步骤的步法和方位都要求非常严格,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但还有一种阵法师,却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他们哪怕只用几个石头,也能成功布阵。
就算阵主修为低微,也能通过阵法以弱胜强。
只不过在这一行,天赋远胜一切,上限与下限之间的差距也是大得离谱。有的人只会学习固有的阵法,只要找到诀窍,还是可以破解,但有的人却能自创阵法,法阵中千变万化,防不胜防。
之前归雨时看到小鬼截运术,便以为这阵主是前者,因此对他有些轻视,这才落入陷阱中。
如果不是沈知倦的帮忙,他们恐怕真的会被困死在这个阵法中。
可是这样一个大阵,即便是再天才的阵法师,也不是轻易能布出来的,毕竟越是强大的阵法,付出的就越多。
小鬼截运术不仅是吸引他们入瓮的诱饵,也是依靠那些气运才能将这个阵法布出来。
不过这阵法师运气不太好,还没有吸纳足够的气运,就被沈知倦发现了,进而告诉了师道长他们,他这才不得已用傀儡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但即便如此,气运依然不够,所以他一定还付出了什么。
然而任由归雨时如何猜测,也想不到奚觉这个疯子,付出的竟然是他的灵魂。
他将魂魄与大阵绑在一起,同生同死。
此时,在楼顶的黑白无常也在啧啧叹息。
他们比归雨时知道的更多一些,从最开始的四阴绝鬼阵,到如今这个几乎严丝合缝的大阵,若是走正道,前途定然无可限量。
可惜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他犯下了这么多桩罪孽,进了地府,还不知道要在地狱折磨多少年才能偿还。
更别说,他还在酆都大帝面前挂上了号,
陛下连至阴之气都用上了,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待遇。
黑白无常给他的魂魄戴上镣铐,只等着陛下将事情解决,就将这只魂魄带回地府审判。
他们对酆都大帝很有信心,坚信不可能有魂魄能逃脱至阴之气。
可他们也想不到,奚觉这个狠人,借着大阵的能力,竟将自己的魂魄撕开,将一缕残魄丢进了大阵之中。
沈知倦跟着归雨时小心地在幻境中行走,然而却根本找不到一丝缝隙。
找不到缝隙,就意味着没法从幻境离开回到现实。
这阵法本就有扭曲时间的能力,可能他们在这幻境中过了几天几个月,外面却还不过十几分钟,都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归雨时只能让他们暂时停下,先保存体力,想想怎么办再继续。
沈知倦也不嫌脏,直接就坐在病床上,却觉得屁股下面咯着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掀开床单,发现底下竟放着一本日记。
一打开,里面的笔触非常稚嫩,但写的字却都是“死”,令人触目惊心。
沈知倦招呼归雨时等人过来,然后才一页页往下翻。
这日记的主人名叫奚觉,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中。
他没有爸爸,妈妈是一名暗娼,而他,从出生起就被检查出患了侏儒症。
他很聪明,但越聪明越痛苦。
他的大脑,还有生理功能不断成熟,但身体却永远和一个孩子一般。
而且,更可怕的事情是,这个孩子的身体,还拥有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在他读高中的时候,被一个恋|童癖的医生给绑架了,从此他就被关在了这间与外界隔绝的病房中,像牲畜一样,没有尊严地活着。
只有医生来的时候,才会有食物,可他每次来,却都是拿奚觉来发泄兽|欲。
奚觉顽强地在这个地狱生活了三年,最终,在他的谋划下,他杀死了医生,逃出了这里。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写奚觉逃出去后做了什么,是怎么开始修习阵法和邪术。
但众人心情都极为沉重。
除了第一页那些充满恨意的死字,奚觉之后的叙述都非常冷静,冷静到令人心疼。
扪心自问,他们也无法想象,经历过奚觉这样的人生,还能否保持善意,恐怕也会对这个人间充满恨意,想要报复吧。
可沈知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将日记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又开始检查房间的各个角落。
归雨时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沈知倦抿着唇,摇摇头,那丝感觉太过细微,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归雨时解释。
不过看了日记后,归雨时对于脱困也有了想法。
如果这间病房就是奚觉痛苦的来源,那么,按照奚觉日记中所说,医生一定会来这间房,只要他们像奚觉一样杀了医生,按照他日记中所说,他们就会逃出这间病房。
果不其然,在归雨时说了之后没多久,门外便传来脚步声,而此时,墙壁上也出现了一张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英俊儒雅,根本看不出像奚觉日记中所说的恋|童癖禽兽。
一名道长呸了一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归雨时已经挑好了趁手的武器,只等着那人进来,就直接把他弄死。
可就在这时,沈知倦却叫住了她:“等等。”
归雨时:“怎么了?”
另一名道长着急道:“沈道友,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万一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沈知倦如今已经完全想清楚了,他摇摇头道:“不,我们被骗了。”
三人都愣住了:“你说什么?”
沈知倦蹲下|身,从床的四角都翻出一个手铐,手铐的一头还有着斑斑血迹,可见将人折磨得有多狠。
之前那名道长愤怒道:“这畜生真是对不起医生这个职业……”
沈知倦却摇摇头:“我想,真正的畜生恐怕并不是那位医生。”
道长愣了。
但归雨时却看出了什么:“这手铐的长度不对。”
沈知倦点点头,将四个手铐都摆在床上,然后说道:“如日记中所说,奚觉患有侏儒症,他的身高只有孩子那么高,那他的手脚怎么可能够得到这四个手铐。”
两名道长这才反应过来,的确,这手铐的位置,拷住的应该是个成人。
“难道……”
沈知倦点点头:“变态的,可能不是那名医生,而是奚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