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才三十多岁,就要跟着这么个领导沉下去,再也爬不起来吗?更重要的是,以后这个老领导身边可能还会随时都跟着一只鬼。一想起这个可能,王般就浑身不舒服,梦里那种被鬼舔的粘腻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不行,他什么都能忍受,但绝不能忍受天天跟一只鬼,还是一只被判死刑的恶鬼待在一块儿,朝夕相对。
王般握紧了拳头,原本在安市刚刚萌芽的念头又涌了上来,他神情坚定、决绝的走出了黄家。
第140章
王般把黄忠鑫给举报了!
姜瑜回到浮云县没几天就得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她捏住搪瓷缸子没说话, 墙倒众人推, 这黄家的墙还没倒呢, 就有人落井下石了, 还是黄忠鑫最信任的秘书。遭遇信任的下属背叛,黄忠鑫这会儿的滋味恐怕不大好受。
“那黄老还真是不幸。”姜瑜淡淡地说。
刘副书记见姜瑜脸上没有意外, 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平铺直叙,心道这姑娘还真是沉得住气,而且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咋咋呼呼的性格, 难怪连汪书记都这么喜欢她,还叮嘱自己要多照顾这姑娘一点。
提起这件事, 刘副书记脸上也没什么喜色,甚至还带着几分厌恶:“这王般,跟着老黄十来年了。老黄对他比对亲儿子还信任, 结果这家伙说出卖就出卖,说举报就举报,真不是个东西!”
哪怕他跟汪书记几人与黄忠鑫不对付,不喜欢黄忠鑫的脾气和为人处世方式,但一码归一码,大家都是君子之争, 彼此都没想过使什么特别恶毒的阴招。所以对于这种举报亲近之人,以求前程的小人,刘副书记是非常厌恶的。
这勾起了他前些年非常不好的回忆。七八年前,形势最严峻的那会儿, 多少夫妻、父子、师徒、兄弟姐妹相互举报,造成了多少人伦惨剧,这其中就有刘副书记的战友、亲友,他现在想起来都很不舒服。
这两年,形势有所缓和,这种事渐渐少了,哪晓得又钻出来个王般,一来就还搞大的,那模样,一副要把黄忠鑫给拖下水,永世不得翻身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姜瑜前几天晚上用真言符试过王般,知晓他对黄忠鑫的指控多半夸大其词了,黄忠鑫是犯过一些错误,但这些错误都无伤大雅,还不到犯罪的地步。而汪书记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刘副书记也是耿直的性情,王般的指控站不住脚,有这几个大佬调查,不会冤枉黄忠鑫。
不过在这个包子掉到地上沾了灰,把那层沾灰的揭掉就是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能被打成走资派的年代,要抓住一个人的把柄真是太容易了。更何况,王般身为黄忠鑫的秘书,帮他处理过不少事,随便扯几桩出来,黄忠鑫都说不清楚。
虽然可能碍于他在战争年代所做出的功绩,不会真对他怎么样。但姜瑜估计,经过这事,黄忠鑫的仕途是到头了,恐怕得提前退下来。
不过刘副书记特意把她叫过来说这个干嘛,这么大的事跟她说似乎也不合适,除非跟她有关。
果然,说着说着,刘副书记就把重点绕到了她身上:“王般只提供了一半的举报材料,还有一半,他不肯提供,要求见你一面。”
姜瑜指着自己:“见我?为什么?我不觉得他会想见我。”
前几日王般可是吓得屁滚尿流地滚回省城的。
刘副书记瞥了姜瑜一眼:“明人不说暗话,小姑娘,你就别跟我打哈哈了,是不是你对王般做了什么?他这几天都不敢合眼,一睡着就做梦,要不了半个小时,就吓醒了,然后整晚都睡不着。听说已经熬得形销骨立,茶饭不思了,医生去看了,说他这是心病。这心病的根源在你这儿吧?”
姜瑜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刘副书记不是很讨厌王般吗?”
刘副书记一噎:“讨厌归讨厌,他罪不至死。王般也是脑袋进水,糊涂了,把黄忠鑫咬下水,他自己跑得掉?黄忠鑫有多少事不是经过他的手?而且就算他能把自己摘干净,对于这种出卖上司的家伙,以后谁敢用,谁敢信任他?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在背后又捅自己一刀。这种阴险小人自会遭到报应,不用我报复,就黄忠鑫都饶不了他。”
结合他说的内容,姜瑜倒是猜到了王般这么做的目的。王般这么做,一是看跟着黄忠鑫没什么大前途了,想提早跟黄忠鑫划清界限,二来嘛,估计是被噩梦符给吓到了,借此想讨好她呢!
都跟他说过了,她不会去冤枉老一辈革命家,这家伙还贼心不死,非要隔空给她表忠心。也不知他究竟做到了什么噩梦,被吓成这个样子,连前途都不要了,做出这种两败俱伤的决定。
不过既然刘副书记给她交了底,姜瑜也索性对他说实话:“没错,他前几天来安市找我麻烦。我送了他一张噩梦符,不过也只会做三天的噩梦而已,效果只有三天,这都第四天了,符咒的效果早过了。王般还做噩梦,这是他自己吓自己,我去也没用。”
在这里,姜瑜撒了个小谎。王般这种状况,明显是被那晚上的情形给吓到了,一张安神符就能解决他这个问题。但对于落井下石的小人,姜瑜觉得没必要浪费一张符纸。等他实在是困得不行的时候,顶着噩梦也能睡着。现在他之所以睡不着,说明他还不够困,不够疲倦。
刘副书记不疑有他,点头:“这样啊,看不出来,那小子胆子这么小!姜瑜,你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帮他们把黄忠鑫给扳下去了。黄忠鑫的理念比较守旧古板,而且行事激进,跟汪书记这一派南辕北辙,双方没少发生摩擦。现在黄忠鑫的儿子出了事,秘书又把他给举报了,这对黄忠鑫的影响可不小,他这辈子也别想回省城的权力中心了。
姜瑜也清楚这一点,不过她不关心,黄忠鑫对她来说就是个路人而已,她更关心的另外一件事:“黄为民和周建英会押回浮云县受审吗?”
浮云县是案发地,这个案子发生时,黄为民是浮云县的革委会主任,侵吞数量最多的一笔公款也是浮云县信用社的,按照案件归属地来算,他确实要回到浮云县受审。刘副书记就是留在这里善后处置这事的。
“没错,过两日他们就会被押送回来!”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姜瑜笑了。
刘副书记很少看到姜瑜笑成这样子:“看来他们俩确实把你给惹毛了。”
姜瑜笑了笑,把她惹毛还在其次,最惨的是原主。自从有了原主的记忆后,她心里就像烧了一把火,恨不得把周老三从坟里刨出来,鞭尸一顿以解恨。
不过没关系,周老三死了一了百了,他们的两个宝贝疙瘩还在呢,而且双双把罪犯,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周老三就是在地底下看到这一幕也不得安心。
能亲眼看见他们俩得到法律的制裁,还原主一个迟来的公道,是姜瑜还留在浮云县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她不介意在浮云县多待一阵。
“对了,刘副书记,周建设的案子要重新审吗?”姜瑜问道。
刘副书记颔首:“周建设已经被抓起来,重新关押了。他这个案子是黄为民干涉司法的一环,也会一并审理。”
很好,当初欠原主的一个都跑不掉。
姜瑜笑着谢过了刘副书记,耐心的等着,等着公道到来的那一天。
这几日,刘副书记来浮云县调查和主持工作后,浮云县渐渐安定下来,他不但查实了黄为民的罪证,而且还释放了一批被黄为民打成坏分子的政府干部。其中就有邹副局长,不过庄师伯就没那么走运了。
庄师伯搞封建迷信是实打实存在的事,并非黄为民冤枉他。而且前些年,他也确实跟浮云县上任革委会主任走得比较近,为了钱也干过不少坑蒙拐骗的事,出事是必然的。
所以他并没有被释放。不过刘副书记不是那么苛刻的人,他主持浮云县的工作时一再强调,要帮助落后分子,积极改造,而不是一味的批斗。
因此,庄师伯的日子过得好多了,还是扫大街,不过睡觉的地方换成了一所废弃的学校。学校是砖瓦房,遮风避雨,比厕所旁边的小茅屋干净卫生多了,而且一日三餐也能吃饱了。不过干完活还要学校,庄师伯一把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还跟小青年们坐在一起学习,他觉得非常不自在。
他前半辈子走后门走习惯了,知道姜瑜认识省里边来的刘副书记后,就变着法子跟姜瑜诉苦,一会儿是吃得太难吃,顿顿都是玉米糊糊了,一会儿扫大街太累之类的,学习好头痛,无外乎就是想让姜瑜把他给弄出去。
姜瑜冷眼看着,给他买了两床新的被子和一些吃的,找了个没人的时候给他送过去:“过两天黄为民和周建英就要受审了,等他们审完,我就要回黎市了,你多多保重。”
庄师伯没料到自己诉了那么多苦,她都无动于衷,有些讪讪的,索性挑明了说:“姜小友,你就不能帮一帮我吗?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怎么禁得起折腾啊!”
姜瑜好笑:“还能动歪脑筋,我看再折腾十年八年你这把老骨头都还利索着呢!”
她拿出准备好的三张十元纸币,递给了他:“拿着,买点吃的,别花光了,留点做不时之需。不要指望我把你弄出去了,你好好地学习、改造,坚持一两年,以后就好了。”
要姜瑜说啊,能在75年的尾巴被红袖章抓了改造,真是庄师伯和前任革委会主任的幸运,否则再过一两年,就是清算他们的时候。现在就不同了,他们变成了受害者,跟红袖章划清了界限,等一朝平反,又能堂堂正正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