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很多偏远落后小城市的自来水系统管道都还没铺设完善, 县里的居民大多都是用的井水, 所以厕所这边也是没有自来水的, 冲厕所只能由清洁工,人工提水冲。清洁工搞卫生总有延误, 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候在那里,来个人就去冲洗厕所。久而久之, 这公厕就成了县里卫生的老大难问题,又脏又臭又潮,大家见了这地方都绕道走。
姜瑜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因为她已经发现了邹副局长和庄师伯的身影。他们俩穿着一件脏兮兮又打满了补丁的靛蓝色大棉袄, 头上戴了一顶蓝色的破帽子,拿着扫帚,分别在马路的两端扫地,水雾凝聚在他们的眉毛胡须上,形成一串细密银白的水珠,两人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埋头干活。
姜瑜看了几秒,发现因为时间还早,来往的路人不算多,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俩,便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邹副局长下意识地旁边一侧,给人让出路来。但等了几秒,身后还是没动静,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挪不开了,他嘴唇嗫嚅了几下,然后反应过来,一手提着扫帚,一手抓住姜瑜,把她拉到路边的一颗白杨树后面,低斥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别回来吗?”
跟徐落英的反应一模一样,不愧是夫妻。
姜瑜看着他,果然是逆境磨人啊,不到一年不见,邹副局长如今就成了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流浪汉,哪还有去年的意气风发。
“邹副局长,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姜瑜温和地笑道,安抚他。
但这没用,邹副局长虽然知道姜瑜有些手段,可这些年是红袖章的天下,尤其是他们县里现在这群家伙,非常嚣张,要给谁扣帽子就给谁扣帽子,连县里的干部看到他们都要绕道走,更何况姜瑜一个小姑娘呢。
至于上次跟着这姑娘回来的那个叔叔,邹副局长也没指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军政分家,军队里的人也管不了地方事务。
他叹了口气:“行了,你都看见了,我们这都好好的呢,回去吧,去黎市。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是我跟庄老头自己犯了错,你这么大个小丫头,怎么老爱操这些闲心呢。”
姜瑜好笑:“昨晚,徐婶子也是这么说。你们还真不愧是一家人。”
一听这话,邹副局长就明白了,把扫帚往旁边一丢,无奈地看着姜瑜:“都知道了,你这姑娘怎么还这么傻,跑回来自投罗网。要是被你那个姐姐知道你回来了,她铁定不会放过你。”
姜瑜笑道:“无妨,正好我也有些账要跟她算。”
她本来没想跟周建英计较,结果这姑娘反而跟她不依不挠,为了报复,连自己都能搭上,不得不说,还真是个狠人,可惜没用对地方。否则做个八九十年代的弄潮儿,凭着她的“先知”怎么都能过上好日子。
邹副局长是个聪明人,见姜瑜不肯罢休,他也歇了劝她回去的心思,并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让姜瑜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你那继姐攀上的是新的革委会主任,黄为民。这个家伙是市里面任命的,他应该是有些来头,气焰很嚣张,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县里老一辈的领导都比较给他面子。你最好不要跟他正面杠上。”
姜瑜听得蹙眉:“所以大家都对他的瞎折腾听之任之,助纣为虐?”
邹副局长苦笑:“不然还能怎么办?像我一样来扫大街,挑粪,睡厕所?这黄为民就跟一条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大家也只能避开他。”
确实,跟这种疯狂又不讲理的家伙比,有底线和顾虑的人确实拿他没辙,更何况他还扯着革委会这面大旗呢。
“行,我明白了。”姜瑜安抚邹副局长,“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周建英不足为惧,说到底关键是这个叫黄为民的家伙嘛,只要把他搞定就好了。”
邹副局长点头:“没错,只要扳倒了你继姐依附的这棵大树,她也就不足为惧了。”
姜瑜点头,诚恳地说:“好,我会去搞清楚这个黄为民的来历和软肋的。你跟庄师伯好好保重自己,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邹副局长摇了摇头,嗤笑:“不关你的事。庄老头自己坑蒙拐骗,迟早有这一遭,他本身就不干净。至于我,谁叫我不识时务,多嘴呢,被姓黄的抓了个典型,他想杀鸡儆猴,正愁没对象,我偏要往枪口上撞,怨不得别人。”
话是这样说,但邹副局长跟庄师伯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之所以替庄师伯说情,还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说到底,这场磨难,最无辜的就是邹副局长了。至于庄师伯,就当给他以往的高调得瑟和坑蒙拐骗买个教训吧。
姜瑜也不掰扯这些,欠邹副局长的,她会想办法还回来。
“我就不去看庄师伯了,你们小心些,多保重,等我的好消息。”姜瑜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走出十来米远,她听到了背后的咳嗽声。转过头就看见邹副局长拍着胸口喘了几下气,捡起扫帚又到马路上干活去了。
他刚一回到马路边,浓雾中就传来两道不怀好意的声音:“老家伙,躲哪儿偷懒去了,一秒不盯着你,你就躲懒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从前那高高在上的公安局长呢!”
说着,用力把邹副局长推到了地上。
这种事对邹副局长来说一点都不新鲜,他木着一张脸,两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捡起扫帚,闷不吭声地又要扫地。
姜瑜走近,看到那两个吊儿郎当混混模样的年轻人虚着眼,瞟了邹副局长一记:“老家伙今天挺老实的嘛,学乖了。下回再偷懒,可有你好受的……”
说着,他又抬起脚,像踢一只狗一样去踹邹副局长。
姜瑜的眼睛眯了起来,飞快地走过去,状似不经意地撞了两个年轻人一下,然后迅速地将两张霉运符塞到了他们身上。
被人撞了一下,伸出去的脚被打断了,高个的那个张口就骂:“妈的,哪个不长眼的……哟,小妹妹,是你啊,太不小心了吧!”
等看清撞到他的是个小姑娘后,他马上变了脸,目光垂涎地打量着姜瑜瓷娃娃一般的肌肤,心痒难耐。
看到这一幕,邹副局长握紧了扫帚,轻轻朝姜瑜使了一记眼色。对付两个这样的小混混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刚才没动手,不过是没必要而已,因为打了这两个人,他和庄老头会受更重的惩罚。不过现在这两个混混明显盯上了姜瑜,邹副局长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欺负小姑娘。
姜瑜见了,目光越过两个混混,轻轻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然后笑眯眯对两个混混说:“对不起哦,我急着回家,你们能送送我吗?雾太大,我害怕。”
两个混混听了欣喜若狂,想都没想就答应:“好啊,妹妹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放心,没人敢欺负你的。”
“好像是这边。”姜瑜随意指了一条偏僻的巷子,等两人跟着她走进巷子后,她忽地转身,握起拳头就一人给了他们一拳,趁着两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用力踩着地上那根木棍,将它弹了起来,然后飞快地抓住,对准两个混混的脑袋就敲了下去。
打得两个人抱头鼠窜:“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敢打我们!”
姜瑜一脚把说话这个踢到了硬邦邦的墙上:“不用你提醒,我眼睛没瞎,你胳膊上那么大块红布我看得见。”
“那你还敢打我们,你给我们记住。”这两个家伙本来就是小混混,也就是这两个月靠着举报亲老子和叔叔混进了革委会,耀武扬威起来。本来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
若是以往,看到他们姜瑜理都不理,但谁让她今天看见这两个人逮着邹副局长欺负呢!
她拿起棍子,对着两人一顿猛揍,打得他们鼻青脸肿,亲妈都认不出来了,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喊痛。她才丢下了棍子:“少干掉缺德事,否则下回就不止是挨揍这么简单了。”
撂下这句话,她扬长而去。
两个小混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攀住墙,缓缓地爬了上来,盯着浓浓的白雾:“妈蛋,小贱人,给老子记着……哎呀,这是走了什么鬼运气,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还会摔倒。”
不过他们俩很快都会发现,这还只是开始,也不知是今天雾太大,地面比较湿滑的缘故还是其他,等走回家两人各自摔了个七八回,伤上加伤,弄得他们好几天没敢出门。但就算是不出门,霉运也仿佛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他们喝水会呛到,吃饭会卡嗓子眼,真是各种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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