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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成员——就是你没错吧?”青年朝裴夏伸出了手,声音清脆,富有磁性,“我是祁兴言,以后请多指教。”
仔细一瞧,脸上还带着大方得体的淡淡微笑。
裴夏愣了一秒,随后才同样佯装无事地回握过去——两只修长干燥的手掌轻轻相碰,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摩擦出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火花。
……什么啊,居然装作不认识他。
对方的神情之平静自然远超过了裴夏的想象,让他找不到一丝破绽。也叫裴夏不得不怀疑,祁兴言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来。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阔别多年,突然和高中时期的前男友再次相见,甚至还要同团出道,谁会愿意重温旧梦,承认自己从前竟然和男人谈过恋爱?
不行,他不能输。
裴夏暗地为自己打气片刻,也道:“……你好,我叫裴夏。很高兴……认识你。”
“不错,往后也是要一起工作的人了,好好相处吧。”朱铭品尝不出什么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满意地点了点头。
太子爷就是太子爷,虽然平常无法无天了点,到底还是识大体的,不会让人难堪。
他揪到了人,自然不会放过祁兴言,拉着追问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祁兴言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朱铭满是狐疑,显然不信,“他们走的时候,你就没拦一下?”
“成团名单还没正式对外宣布,早就说了不要乱跑,这下倒好,自个儿跑大街上展览去了!……你们是生怕那群天天在门口蹲点的粉丝还在网上爆料得不够多?”
祁兴言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朱铭这样很有意思:“我又不是队长,管得住谁?大家一块儿训练了那么久,多少有了感情,现在有人要走,送送也很正常。别担心,吃顿饭而已。”
“你当然不担心!”朱铭哼了一声。看着祁兴言永远春风得意、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实在有火没地儿发,只恨自己刚才被对方优越的样貌迷了眼,竟然觉得这人好歹懂点事。
哪里是懂事,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祁兴言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朱铭不信他看不明白。
决定了最终成团名单的当夜,其他几名成员纷纷抛下最后一名未集合的队友不管,反而和一位没出道的练习生出门聚餐……
简直把“不欢迎”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明面上。
然而最后,这位经纪人也只是叹了口气,说:“算了,时候不早了。裴夏刚从机场过来,本来还想着让你们都先见见,认识认识……既然这样,你俩先一起回宿舍吧——今晚别再瞎跑!”
……
通往宿舍的路上,一路沉默。朱铭坐在副驾驶座上,又打了几通电话,时而低头看看手机,神情不算愉悦。
裴夏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如坐针毡,未来的队友才只见过一个,就已经隐约感到自己接下来不会好过。
他整个人化作一座晶莹无色的透明冰雕,无所适从地看向车窗之外,努力无视和他一样坐在后排的祁兴言。
全程无话,没有人主动发起话题。
朱铭忙着在干别的事,没空关注祁兴言和裴夏的队友情谊发展得如何,半途叫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车内的气温好像更低了。裴夏想。
该说点什么吗?如果一直这样僵持着,会不会显得他很小气?毕竟以后就是队友了,不可能总是这样假装陌生。
但他们也确实很久没见了。哪怕是普通的高中同学时隔数年久别重逢,恐怕也一时很难热络起来。
汽车驶过长长一段被浓密树荫遮挡着的无人街道,车内陷入一片长达三分钟的黑暗,原本笼罩在车外的光线也暗淡下来。
冷不丁地,祁兴言的声音从侧边淡淡响起。
“你瘦了。”一个陈述句,又像是难以分辨的叹息。
“……什么?”裴夏耳尖一抖。
是他的错觉吗?
对方的声音实在太轻了,轻到裴夏但凡再走一点神,都很有可能注意不到。
祁兴言却没再回答他。
他们所乘坐的车辆越行越慢,在裴夏问出声后没多久,就停靠在了路边的一处公寓大门前。
他的前男友打开了车门,一条腿踩在地面,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般,回以半边侧脸:“到了,就是这里。”
说完,彻底走了出去。
也许真的是他听错了。裴夏在原地抿了抿唇,冲司机说了声“谢谢”,也飞快地下了车。
……
“这里是厨房,冰箱里的东西目前都还是席越买的,可以随便吃,不过也没多少。卧室已经分配好了,两人一间,你和白衍秋一起住一楼这里——”
“那家伙有点洁癖,你看清楚了他选的床,别搞错了。喏,大门的密码写在纸上,小门的钥匙是这个。澡随时可以洗,热水一直都有……”
祁兴言一条条地叮嘱,
', ' ')('甚至善解人意地替裴夏刷开了卧室的门,再将智能钥匙摆在屋内的桌面。
“那么,你先收拾行李。”
裴夏一愣:“好。”
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体贴地关上房门。
即使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刻,他们照旧还是要靠假装不熟来维持关系的平常同事。
如果这就是祁兴言的态度与想法……那么他会认真配合的。
裴夏轻轻呼出口气,决定先不去想那么多——赶快适应环境才是最重要的。
在外地工作了一天,将先前公司给他安排的通告跑完,他才又掐着时间回到市内,此时此刻身心俱疲,只想赶紧躺下休息。然而在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又不由得迟疑地摸起了下巴。
房内的两张大床看上去没有丝毫差别。同样光滑平整,上方的被子和枕头摆放得整整齐齐,好像这个房间从来没有别人光临。
……所以,到底哪张床是留给他的?
裴夏研究了半天,没得出个最终结果。两张床边的床头柜里都空空如也,还没来得及摆任何东西。
想想也是,今晚刚正式宣布了成员名单,那五人也不过比他早了几个小时才搬来宿舍,公寓中至今还看不出太多有人居住过的活气儿。
裴夏花了半个小时简单归置行李,困倦地抱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快速地冲完澡、吹干头发后又等了一会儿,左右等不来另外几名队友的消息,实在抵抗不过浓浓席卷来的困意,在其中一张床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甚至没意识到有人走进了卧室。
房间内的空气躁动起来,不同种类的噪音频繁响起,充斥着屋内的每一寸空间。
四处走动的脚步声,水流涌动的哗哗声,布料摩挲的沙沙声……
高挑的阴影在裴夏的身前落下,遮盖住了一部分来自头顶的灯光。睡梦中的美人轻微颤动着纤浓卷曲的睫毛,却始终睡得香沉。
对方久久地矗立在裴夏床前,不知是在观察些什么。
——直到一滴冰凉的液体忽然“啪嗒”一声,砸在裴夏雪白的脖颈之上。
湿润的凉意顺着他敏感的肌肤向下流淌,一路划过形状秀气的喉结丘峰,那异样的感触才终于把裴夏从混沌中惊醒。
裴夏身躯一颤,迟钝地睁开眼睛,险些被那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陌生人吓一大跳。
对方的身上裹着浴袍,一看就是刚从浴室中出来,一头乌发犹还湿哒哒地向下垂坠,于发梢凝聚着马上就要滴落下去的光洁水珠。
裴夏摸了摸脖子,意识到那诡异的液体究竟来自何处,也很快明白过来,这人恐怕就是他那据说有洁癖的室友。
无论如何,和室友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他眨了眨眼,努力赶去脑海中的困倦,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好,我叫裴夏,是……”
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无情地打断。
白衍秋的嗓音很凉,像被山泉浸过:“你睡的,是我的床。”
“……啊?”裴夏傻了。
裴夏刚醒,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愣了两秒,才掩饰性地用手背遮了遮嘴:“抱、抱歉。”
他低头,发现这床被自己压得乱糟糟的。本来想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等室友回来,打声招呼、正式认识一下再睡,没想到疲惫的身体率先违背了大脑,转眼间没了意识。
因为是晕乎乎睡过去的,裴夏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盖上被子。
他的两条白润长腿毫不吝啬地从睡裤中暴露出来,松弛地伸展微曲,浅粉色的光滑足尖也从床边探出了头——
那的确是双常年练舞的人该有的腿,就连肌肉都拉伸得纤细瘦韧。
此刻的裴夏没有发力,两腿只是轻松地搭着,一对骨骼线条明晰的脚踝瞧着能被男人轻松地攥在掌中,腿肚上边的肌肉线条更被弱化减淡了不少,越发衬得他的小腿修长笔直,莹润漂亮,看不出赘肉存在的痕迹。
短款的裤管引人遐思地微微翻卷,暗示着那下方更为宽广的无边春色。裴夏瞧见自己这幅不设防的模样,也不由略感羞赧地拽了拽裤角,将腿又缩回来了一些。
本想把床让出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像对方这种有洁癖的人,恐怕是很难忍受自己的东西被人用过的。
裴夏讪讪地指了指另一张床,又道了声歉。
“真的不好意思。祁兴言跟我说过你爱干净,但我实在看不出来两张床里哪个是用过的,加上天晚了,我又有些困,不知不觉就……如果你介意,就睡那里吧——那张床我没碰过。”
听到这话,白衍秋终于仰起了一点头,身子也微微后仰——先前由身高和角度营造出来的压迫感顿时减轻许多。裴夏专注于解释,没发现对方在听到某个名字时倏然动了动眼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裴夏以为对方同意了,悄悄松了口气。不想放下去的心才落到一半,就听白衍秋又无比干脆地道:“不
', ' ')('行。”
“……”裴夏张了张嘴,没搞明白这洁癖室友的想法,“那你的意思是……?”
“我先选的床,为什么要和你换?”白衍秋目光下落,面无表情,却又傲然地说,“我只睡这里,所以麻烦你,现在立刻让开。看在……”
他的话音停顿片刻,倏而意味不明地在裴夏身上巡视一圈。
“——你刚洗完澡没多久,还不算脏,又是新队友的份上,我就不要求你把床单被套都洗一遍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四个字说得又淡又轻,愣是讲出了“不用多谢”的意思。
反复感觉到了那人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扫过的目光所带来的酥麻温度,裴夏登时如惊弓之鸟,在短短两秒内飞快地收回双腿,跳下了床,勉强从唇缝中挤出一句:“那……你请。”
他飞一般地逃到另一张床上,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惊疑不定地想:完了,出师不利。
若说还有什么比马上要和前男友成为队友更惨的事,大抵就是撞了个不好伺候的室友。
一开始,裴夏的确是怀有歉意的。毕竟他来得更晚,这一点上不怎么占理。
裴夏初来乍到,除了个如今已不熟络的前男友谁也不认识,在这样全然陌生的环境下,不免动了想要和室友打好关系的念头,却没想到分配给他的刚好是白衍秋——
裴夏窝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的有洁癖,就算压着他立刻爬起来去洗床单他也认了。可裴夏瞧着对方分明也没多忍受不了别人的“染指”,被自己躺过的床单和被罩还能照用。
……这家伙该不是存心要找他茬吧?可是他又哪里做过得罪对方的事?
裴夏越想越烦,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转了几圈。
回想起来,好几名练习生和祁兴言说过,RARE剩下的几名成员不在,是因为一名叫做“江宣”的人。今晚遇到的人之所以都那样态度古怪、话里有话,恐怕也都是以为那个江宣是被他给挤下去的。
可这真的和他有关系吗?
当初接到通知、被询问去留意向时,裴夏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小心翼翼地向高层询问:“……恕我冒昧,这种事为什么会轮到我?”
裴夏不傻。如今的曜世气势汹汹,资源与实力都相当雄厚,“RARE”的练习生招募企划曝光出来没多久,就在全国各地掀起了报名的热潮,想必也筛选出不少优秀的苗子。这样恐怕连自家的练习生人数都数不过来的大公司,怎么会将挑选的目光放在外界?
然而商业上的置换往来,也不是他这种小角色能问到明细的。只记得公司当时给他的回答是因为某种原因,RARE原本拟定好的成团人选计划突然多出了一个空位,而且,还是曜世那边主动接洽、找上门来的。
“当然,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在那之后,本质上来讲,你还是我们公司的人,但接下来几年的活动合约都将由曜世那边全权负责,说白了就是双方协议,卖身打工……”
“虽然找上了你,但我们还没有完全敲定人选,只是根据曜世那边提出的条件匹配程度,优先询问你的意愿。那么请问,你意下如何?”
“这个……我当然愿意。”
就算前路是陷阱,那也是他自己主动跳下来的。现在再去反思,还有意义吗?
裴夏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倏地甩了甩头,决心不去想这些伤脑筋的事。
慢慢会好的。
吹风机所发出的嗡嗡声响稳定而又催眠,让裴夏薄薄的上眼皮重新变得沉重迟钝。
白衍秋夺回了自己的“阵地”,方才慢悠悠地打理起自己的头发,关上浴室,忙碌个不停——
等对方再出来时,又是将近半小时后了。裴夏趁这功夫上社交平台上转了一圈,看见了些数量不多的粉丝留言,纷纷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一直不营业。
这几年忙于学业,接的剧本和活动都不多,没有作品,自然就没什么好经营的。粉丝没剩多少,让他疲惫的时候看一看、打打气,倒也足够了。
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虽然很想回复,但他刚签了新合约,不能随便发表消息,要维持神秘感。
不过到时候知道消息,她们应该会高兴的吧?
想到这里,裴夏终于笑了笑,按下锁屏,将手机塞回枕头下方,一晚上堆聚起来的阴霾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卧室中的灯光开得昏暗,只留了一盏方便起夜时照明用的小巧壁灯。没过多久,白衍秋也放轻脚步,悄然上床休息。
满室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轻轻鼻息。
裴夏佯作梦中翻身,使得后背朝向对方。也没瞧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衍秋细细地磨平了先前由他压出的狼藉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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