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司予盯着他口罩没遮盖到的地方,那一路狭长,被药水涂得格外惨烈,依旧尚未结痂的红痕。
他问:“脸上,”他指了指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原模原样的轨迹,指尖一路划下,“弄伤了的地方,疼吗?”
小谢歪歪头,不解地看向这奇怪男人。
这人真笨,跌倒了,弄破皮了,流血了,怎么会不疼?
“当然疼啦,不过已经慢慢好了,阿青有给我涂药,”他小大人似的回答,“怎么啦,你也摔过吗?”
话音刚落。
吓得魂归天外的黄培同陈正德,已经后脚跟到这头。
“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我,太太,我那个,我几年前还参加过老太太的寿宴,有幸见过您的风采,我真是,我家孩子真的不懂事,给您道歉,一定给您道歉!”
方耀懵了。
舅舅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帮自己教训这个娘娘腔吗,为什么突然就道歉了?
“怀瑾妈妈!怀瑾妈妈!您听我给您解释,我们幼儿园这边,肯定是要给一个交代的,等会儿我就去让警卫处调监控,我……”
英英老师也懵了。
园长昨天还说怀瑾的家长不可理喻,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一脸谦卑了?
纪司予伸手。
顿了顿,摸着颈侧暖暖体温,这才重新伸出,手指指腹,揩了揩小谢额角伤口漫出的星点血渍。
“没什么,阿青照顾你辛苦了,以后长大了,也要这么保护阿青,知不知道?”
话毕。
他从卫衣口袋,掏出手机。
当着所有人的面。
“喂?陆尧,通知人事部,之前下发到各大子公司的人员调配名单,我要重新调整——还有,马上按我发给你的地址,去查一查,这个所谓的附属幼儿园,要捐多少钱,就可以随便把人家里费尽心思养好的孩子,推的满脸是血,还要反过来道歉。”
他笑:“人家要是说一百万,就给我捐一千万,问问他,捐的钱多了,园长是不是也给推。”
——“再让他头破血流,来给推他的人道歉。”
立万人之上,掌滔天权术,生死予夺。
纪司予,便是这纪家如今,只手遮天的权力本身。
和黄培的不知所措不同。
年逾古稀的陈正德,已难于维持冷静,话音刚落,便已是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这或许是他此生,同纪家那盘根错节的权力体系,最近的一次。
也是最不堪回首的唯一一次。
小谢搂着阿青的脖子,有些难以理解园长这时的表情。
他又看向面前的男人。
想了想,问:“你是,来帮我……?”
男人点了点头。
可他不看小谢,看的是抱着小谢的阿青。
“但是,那你帮我讲道理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园长也逼哭啊?”小谢更茫然了,“我不想像方耀那样欺负人啊,是不是你也很有钱,所以他们都怕你?”
他说:“我们本来就没做错,你这样,我感觉我才像是做错的人呀!”
第50章
小谢生着一双和纪司予很像的眼睛。
轮廓尚未长开, 那双眼皮的皱痕却已明朗, 凤眼威仪, 润而不狭。
眼神儿扑扇扑扇,看向初次谋面、而他尚未可知的奇怪叔叔,也像是在用他那稚嫩的视角观望这世界,眼里碧波清透, 装满一望见底的天真诚挚。
可惜,纪司予向来不擅长和孩子打交道。
尤其是这样尚未长成,却已经有了他所无法理解的处世之道的孩子,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谨慎起见,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试图说服对方, 只是放下手机,转而看向始终紧搂住小谢的卓青。
“……”
女人有一下没一下, 轻轻抚过男孩单薄的脊背,亦静静凝视着面露迟疑的他。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显然已经不是她说一句“误会了”、“你别插手”就能翻篇的小事。
她深知这其中利害,是故,倒也不想再歇斯底里或毫无颜面地解释什么,也无意狗血至极地撇清小谢和他的关系, 让场面变得更难看。
只得放平心态,先就坡下驴。
“你们别当真,纪……不是, 司予,他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只是随口一说,哪能真这么一言堂。”
于是,她对纪司予做了个暂缓手势,先转过身,向已是满目惶然的陈正德和黄培解释:“只是他最近公司事情很忙,我没有告诉他小谢的事,他一下有些,嗯,不太开心。但该谈的事还是照样谈,你们看,要是现在得空,我们就进去谈吧,外头风也大,也冷——你们不用因为他在,就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大家就事论事就行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