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另一只手将伞举高,遮到他头顶。
明明说着伤人的话,却没有忘记为他撑伞。
“……可七年了,我现在也已经有我自己的生活,你真的不用为了我做到这样的地步——那不是你现在该做的。你是纪氏的骄傲,是纪家的门脸,不该像现在这样淋着雨,浑身湿透,难看死了。”
她笑笑:“被人拍到就完蛋,我可不想再出名了,纪先生。”
这便是更进一步,委婉又令人无从置喙的,拒绝他本打算以帮助为名的靠近了。
可他比谁都清楚,曾几何时,这些所谓的豪门脸面,矜贵娇仪,本是她最不屑一顾的东西啊。
在远去却从未模糊的记忆里,也是这样的冬天,也是这样的两人。
他也曾因为她娇纵恣意的一句索求,脱下手套,用温热的掌心捧住她脸庞,在隐隐能听见的连按快门声中,弯下腰来,近乎虔诚地亲吻她。
那难道又是所谓话事人该做的脸面吗?
是他亲自教会她,把最温柔的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学得丝毫不差,而后尽数奉还。
他俯视她,瞧见她眼底同样沤红的涩意。
末了,也只能苦笑着,拘涩的追问一句:“所以,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吗?……你的生活,比以前更好吗?”
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可直到话问出口的这一刻,他似乎才察觉,自己已然只是她人生里不值一提的陌生人,是短短两个字便能概括的过去式。
那是属于她的人生,在二十五岁以后。
如今的他,在她心里,或许都比不上那天楼道里,那个莫名其妙就被吓的嚎啕大哭的小屁孩。
……那个小孩。
他神色一变。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几乎无法控制脸上阴戾表情。
怕吓到她,只能拼命咬紧牙关,压抑那份近于狂怒的嫉狠。
阿青可以过的好,可以幸福,可以追逐她的人生。
可他永远也没办法喜欢自己吃了七年,那些味同嚼蜡的食物,睡了七年依旧只觉得冷冰冰的床。
永远也不喜欢没有阿青的房子,不喜欢阿青眼里没有他。
最不喜欢阿青比起他……更喜欢别人。
所以,他差一点便已经说出口,说阿青,可是我过得不好。
而卓青抢先他一步,面无悲喜,只说:“我过得很好。”
就像曾经的他最了解她,也知道怎样才能最好的诱使她,主动跳进牢笼那样。
她也同样最了解他,知道如何才能伤到他。
知道,只需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没有在生活里预留他的位置,就足以堵回他所有后话。
纪司予的表情变了。
卓青不再继续这话题,也无意告知他关于小谢的事。
只将伞柄一斜,递到他手中。
“……”
“拿着伞,我打车了,”她说,“车开到这,看到我上了车,你就不用送了,是不是?”
虽然他讨厌她的这份周全。
可她把伞递过来,递到他手中,任由半边肩头淋在雨里,他还是只得接过,为她撑起头顶阴蔽。
卓青瞄了一眼头顶,瞧见纪司予仍站在雨里,不着痕迹的,向他走近半步。
他们同在伞下,已然是这天,离得最近的一次。
纪司予的脸色有所缓和,背在身后攥紧的左手,也悄然松开。
她的手空下来,很快便找到打车软件,约到一辆相距很近的的士。
“快回去吧。”
最后,还不忘指了指不远处,大门口那两辆身陷“剐蹭事故”的豪车。
“淋了雨,回去记得喝口姜茶,别送了。”
显然是一早便看透了他的用心良苦。
纪司予:“……”
话音刚落。
那约来的的士颇不识相,来得奇快不说,更丝毫不差,堪堪停稳在两人身前。
纪司予扶住车门,最后挣扎了一句:“你很久没回上海了,要住在哪,我可以帮……”
“我舅——不是,我有朋友,在上海有房子,我还没有这么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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