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八月
凌晨的格里莫广场。
深浓的黑夜中,两声“啪”“啪”的爆音在偏僻的窄巷里一前一后响起,除了一只在垃圾箱里找吃的的野猫之外,谁都没有惊动。两条黑影迅速靠近那墙面剥落的建筑,在十一号和十三号中间一晃,就凭空消失了。
莱姆斯·卢平和尼法多拉·唐克斯走进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的大门。此刻已过午夜,可凤凰社总部的门厅里却人头涌动。
十几个人或站或坐,有人压低着声音向站在人群中央的高大白发巫师汇报情况,有人往伤口上扔治疗魔咒,有人正仰头喝魔药。
阿拉斯托·穆迪看到卢平和唐克斯,魔眼从他们身上扫过,“证明你的身份。”
卢平说:“我名叫莱姆斯·卢平,是个狼人,守护神是条狼。”
唐克斯没说话,只是把亮粉色的短发一下变成了金黄色的小卷,得意地拨了拨。
穆迪点点头:“好了,看来最后一队也平安回来了。今晚没人牺牲,也没人残废,真是十分成功。”
唐克斯兴高采烈地说,“没错!那几个食死徒给我们打得抱头鼠窜!”卢平温和地笑着说,“是真的,唐克斯虽然年轻,但是不愧是傲罗,战斗起来一点都不含糊。”
斯内普环视一周,皱起了眉头,“玛西娅娜·拉罗萨在哪里?”
唐克斯正要回答,坐在一旁的西里斯却也皱着眉头问,“我刚才一直想问呢!你又不参与今晚的行动,你在这里干什么?!”
“本人应邓布利多要求,给今晚出去作战的社员带来了治疗用魔药。”斯内普板着脸冷冷地说,“当然,对于一直都舒服地待在家里的你来说,大概很难理解吧。”
西里斯涨红了脸。
“那个!我知道玛莎在哪里!”唐克斯眼见这俩又要吵起来,赶忙插嘴,“她和我和莱姆斯一组,她给我们断后呢,我们就先回来了。她很快也会到的。”
斯内普眯起眼睛,“你们把她扔下自己回来了?”
唐克斯对他的反应有些吃惊,“我们没有扔下她,她断后啊。”
“她说她断后,让你们先走,你们就走了?”
唐克斯蹙起眉头,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费解,“是啊。”
她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十分友善地解释道,“噢,斯内普你可能不了解……玛莎以前是傲罗,对我们傲罗来说,如果你的拍档叫你走,尤其是更有资历的拍档,你就该马上配合。她没事的,那些敌人已经被我们击溃了,而且他们战斗力很一般啊,那种人玛莎一个可以打……”她掰了掰手指头,“……至少十个。”
斯内普噎住。
“我不会太担心那丫头。”穆迪粗声粗气地说,“她出发之前特意跟我说过她今晚有安排,叫我不用等她。”
“有安排?那是什么意思?”斯内普皱眉。
“就是字面的意思。”穆迪毫不客气。
斯内普再噎住。
“哟!难道是有约会?”唐克斯一下兴奋了起来,用手肘拼命捅身边的卢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卢平无奈地护住自己的肋骨,“我想不是的……毕竟谁会挑在半夜两点约会呢……”
斯内普仍然眉头紧锁,但他觉得自己表现得似乎有点太过了,于是转身拿起魔药箱,继续一瓶一瓶往外掏各种魔药。他觉得邓布利多犀利的蓝眼睛似乎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这一般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半个小时,受伤的社员已经都得到了治疗,少部分汇报完情况的社员已经离开了。又过了半个小时,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只有邓布利多,穆迪,西里斯,卢平,唐克斯和斯内普还在这里。
玛西娅娜还没回来。
这下连唐克斯都有点担心了:“她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可能她在收拾我们战斗的痕迹?”
斯内普坐在房间的一角,阴着脸,细长的双眼微眯,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西里斯最讨厌他这副模样。
斯内普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慢慢地开口,“那天开会的时候,她问了我关于布防的很多问题……她一向都对地形那么感兴趣的吗?”
“是,玛莎是个出色的战士,她向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穆迪沉着地答道,“她也并不冲动,是不会独自摸进去刺杀伏地魔的。”
“你是对的,她没有那么蠢。”斯内普把手虚虚握成拳头放在嘴唇上,“潜入食死徒总部可谓是送死的举动。可如何解释她对总部地形的浓厚兴趣呢?那里有什么值得……”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答案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猛然站了起来,撞上茶几发出了好大一声刺耳的噪音。
“该死!该死!我居然忘了他!”他快速踱起步来,喃喃自语,“没错……肯定是这样……”他脸色煞白,从齿缝中嘶嘶地说,“……可恶!我真是个白痴!她套我的话!可恶!”
“西弗勒斯!你发现了什么?”邓布利多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她潜入食死徒总部了。她在那里,我有九成把握。”斯内普快速地回答。
邓布利多双目炯炯,简短有力地说:“从头说起。”
“那天,就是我们开会那天,在会议之前她曾经问了我关于虫尾巴的很多问题,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她一定是想潜进去抓他。去年她曾经说过,虫尾巴是从她手里逃脱的,她非要把他抓回来不可。之前找不到虫尾巴的踪迹,最近他随着黑魔王重新出现,她就行动了。”
邓布利多的脸色变得更严肃了:“那么告诉我,伏地魔今晚在他的老巢吗?”
“在的!他在啊!”斯内普失声大喊道,他把手掌紧紧抵在额头上,“这个冲动、鲁莽、自大、一意孤行的傻瓜!她明明知道总部守卫森严……她……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迪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担忧,但他还是警告地瞪了斯内普一眼,“喂,不许这么说玛莎!”
“西弗勒斯,你能确定吗?”邓布利多皱眉,“她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
穆迪思索了一刻,“这小子可能真的猜对了……我了解这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她不告诉我们是因为知道我们不会同意的。”
邓布利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明悟,“确实,与攻打食死徒总部的危险相比,彼得算得上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并不值得为了将他绳之于法而大动干戈。抓住他其实没什么用,除了……”
老巫师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西里斯·布莱克,“……除了能够完全洗脱西里斯的嫌疑,让他真正重获自由之外。”
西里斯坐直了,嘴巴张大,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斯内普僵立在一旁,最后一丝血色都从他脸上褪去了。一个阴毒的、刀刃般又细又薄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
她是为了布莱克这么做的。当然了,又是西里斯·布莱克!为了布莱克可以称心如意地生活,她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你……她套你的话,欺骗你,利用你。
他闭上眼睛,压下那个声音,开口道,“我可以现在过去。如果玛莎被抓到了,我会设法制造机会让她逃出来。”
“你现在回去,有不被伏地魔怀疑的理由吗?”邓布利多平稳地问。
“我可以想一个……”一股无从压抑的杀意忽然从他心头燃起,他恶狠狠地看向西里斯,目光犹如两把淬毒的黑刃。
如果她为了你死了,我就要在黑魔王失败,你大笑庆功的时候,把毒药滴进你欢庆的酒杯。我不在乎邓布利多会怎么做,她若因这样愚蠢的原因死了,我必杀你。
种种黑暗恶毒的想法在斯内普脑里盘旋着,西里斯敏锐地觉察到了他恶意的目光,瞪了回去。
就在这气氛紧绷至极点的时刻,一只月光般皎洁的银色马鹿穿过墙壁跑到邓布利多面前,它绕着邓布利多踱了两圈,神气地扬了扬前蹄才消失。
邓布利多舒展开一个笑容,“是玛莎,她让我去魔法部一趟,说有惊喜给我。”
“噢看在老天的份上……”唐克斯大松一口气,“刚才可担心死我了。”不过她几乎是马上就精神了起来,“不愧是玛莎啊。”穆迪也看起来十分骄傲。
西里斯和卢平都放松了下来,后怕地拍着彼此的肩膀,互相安慰着。卢平低声恭喜着西里斯,他们眼中都带上了希望。
惟有斯内普阴郁地站在欢庆的众人中,不能理解这种为了一个完全是扯淡的理由甘冒奇险的行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分明是该被狠狠责骂的行为,仅仅是因为侥幸成功了就能被大肆庆祝。
“噢对了西弗勒斯,你手上有补血剂吗?玛西娅娜说她不得不砍了可怜的彼得一只手,我怕他失血过多有危险。”邓布利多转向穆迪,“阿拉斯托,你也和我走一趟吧?我们需要你的慧眼……哦可能还有你的魔箱。”
斯内普沉着脸扔给他一瓶魔药。邓布利多和穆迪快步离开了。
过了不过十五分钟,大门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女巫走了进来,“哟!都还在呢?我还以为你们早睡了。”
唐克斯尖叫一声冲过去一把抱住玛西娅娜,“你怎么不直接回来?我们担心死了!”
“唉哟可把我们小朵拉吓坏了,都是我不好。”玛西娅娜笑着揉她亮粉色的短发,“我怎么可能把那只老鼠带来我们的秘密总部?我把他交给阿不思了,等天亮魔法部开始办公就把他送给威森加摩。”她朝西里斯扬一扬下巴,“你的案子过不了多久就能重审了。不用谢。”
西里斯走过去猛拍她的肩膀,“干得漂亮玛莎,大恩不言谢。我记住你这个人情了。”
玛西娅娜得意洋洋地哼哼。
离抱作一团的格兰芬多远远的一个阴暗角落里,鬼影般立着一个脸色比身上的袍子还黑的巫师。玛西娅娜一眼看见了他,连忙把正趁机蹭胸的唐克斯撕了下来,哒哒跑到他面前,笑逐颜开地说,“你怎么也在这里?都这么晚了。今天真是多亏你,当时没敢直说,可是你的信息真是帮大忙了。”
她不说犹自可,一开口,斯内普之前的焦急、恐慌、愤怒、怨恨一涌而出,把他勉强维持至此刻的冷静冲得七零八落。他阴恻恻地一笑,“我若不在这里,怎么能听到我们大英雄拉罗萨的事迹?”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好话,玛西娅娜知道他真恼火了,好声好气地说,“我也是没办法,现在神秘人势力还单薄,不趁机把虫尾巴绑出来,以后就更难了。我想过的,虽是有些风险,但还是值得。”
这值得二字简直像是穿心一箭,斯内普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声音却越发柔滑,“当然……当然……为了有价值的事业冒风险是你家的传统嘛,我看你父亲就是这么做的。”
这一脚精准踩中要害,玛西娅娜好似突然被人插了一刀,脸上惨白,“你……你何必说这话。”
“你觉得你是谁?”斯内普轻声说,“孤身潜入黑魔王的大本营,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不过是运气好,没被他发现。”他嗤了一声,“你知道你要是被发现了会是什么下场吗?到那时,你会觉得死亡算是仁慈的。值得?”
玛西娅娜也冷下脸来,“不用你告诉我,我知道伏地魔的手段,我不是白痴。我也不需要你告诉我该做什么怎么做。我受过训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斯内普冷笑,“瞧我的记性,我差点忘记了不起的拉罗萨曾经是个傲罗了。”他装模做样地一拍额头,“还有谁是个厉害的傲罗来着?啊,想起来了,维塔利·拉罗萨。可我听说他不是很小心啊……”
玛西娅娜握住了拳头,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哦斯内普你该闭嘴了!”西里斯想要冲上来,被卢平和唐克斯一左一右勉强按住。
“你才闭嘴!”斯内普向他咆哮,他重新转向玛西娅娜,他的怒火被西里斯一激,好比火上浇油。此刻他只想用一切方法刺痛眼前这个人,伤害她,看看她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痛苦。
“我说错了吗?你父亲不是一个很厉害的傲罗吗?可是他似乎没能阻止他自己,他妻子,还有他两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孩被人猪犬一样宰杀在自己家里啊。”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致命的一击。
就连西里斯都知道斯内普做过了,他们三人担心地看着半低着头的玛西娅娜。
“你刚才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在那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其实斯内普就后悔了。他自诩为当世最强的大脑封闭术大师之一,然而可笑的是,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愤怒至极时会被情绪控制,做下令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情。这种事十六岁的时候发生过一次,如今三十五岁,又发生了一次——十九年来,竟然毫无长进。
一切都完了。
可当他看见玛西娅娜带着浓浓的戾气的碧蓝眼睛,他被里面的敌意所刺伤。他无法道歉。他无法当着西里斯·布莱克的面道歉。
“你听见了我说了什么。”他硬梆梆地说。
快道歉……他心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说,你不应该这样故意伤害她。
不!她利用我!她先伤害我的!另一个锋利的声音尖叫,她不在乎!我要看她还能不能不在乎!我情愿她憎恨我也不要她不在乎!
玛西娅娜身旁的桌椅摆件开始嗒剌剌地震动起来,她的左手不断被银色的液体覆盖又褪去,褪去又覆盖,她直勾勾盯着斯内普,身边的物品一样一样地飘浮起来。
一个没来得及收拾的茶杯爆开了,碎瓷片炸得到处都是。唐克斯惊叫了一声。
“玛莎!玛莎你冷静一下!”卢平焦急地喊着,“西弗勒斯快道歉呀!玛莎你先冷静下来!”
斯内普的脸颊和手背被碎瓷片划出了细小的血口,但他一步都没退。
忽然,一切都停止了,浮在空中的物品啪一声同时落地。
玛西娅娜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她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箱子扔在地上,那箱子迅速变大,变成了她那个半旧龙皮箱。
“打一架,现在,马上。”她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不然我不敢保证不会半夜摸到你房间,把你舌头割下来。”
说完她打开箱子钻了进去。
西里斯皱眉,“斯内普这张嘴真该洗洗了,这么多年都没改。不行,我不能让他伤害玛莎。”
唐克斯呆呆地道,“我觉得你多虑了。我是怕玛莎失手杀了他啊。”
西里斯认真地说,“斯内普知道很多黑魔法,又够卑鄙,他很难缠的。”
“你不懂。”唐克斯摇头,“玛莎更厉害。”
那边卢平拼死拉着斯内普,被他一把推开,他眼见斯内普跟着钻进了箱子,又见自己两个没用的队友居然还站在一边辩论谁更厉害,不由得悲从中来。
斯内普一爬进箱子,盖子就啪一声关上了。几乎是在他站定的那一瞬间玛西娅娜就扑了上来——赤手空拳的,无剑无盾,连魔杖都没拿。
他条件反射地施了一个铁甲咒,玛西娅娜被弹了出去。她就地一翻身,更凶狠地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