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姜玺进来的是关若飞和关若棠。
牢里光线昏暗, 姜玺只瞧出关若飞瘦,此时天色明亮, 姜玺才发现关若飞不单瘦,而且脸色灰败,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气。
关若棠向来饱满心形脸也瘦了一大圈,衣衫胡乱扎着,系着围裙,手指头得通红,梳头时最少要四个丫环侍候的国公府大小姐,此时头上只随便挽着一发髻,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关家兄妹也在看姜玺。
姜玺看上去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要惨。
头发打结,胡子拉渣,身上的衣服不管料子多么好,绣工多么精细,在狱中搓揉了这么些时日,早就变成了咸菜干。
而且姜玺在狱中虽然没有什么心事,但被养刁的舌头怎么也吃不下狱中的伙食,早瘦得形销骨立,那一身咸菜干布口袋似地挂在身上,迎风晃荡。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看你如此之惨,料你看我应如是。
差点儿没抱头痛哭。
最后还是关若飞开口劝姜玺别跟外头的百姓对着干。
“越是跟他们对着干,一旦有伤亡,便又生出新的事端。”
关若飞语气沉痛,外头那副棺木便是最好的佐证。
关若棠也道:“就是,让他们闹去吧,等我们走了,看他们带能闹什么。”
姜玺看着兄妹俩:“你们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走?这里是你们家,我看谁能逼你们走。”
“不,我有错。”
关若飞低声道,“若非我在大年三十不告而别,把祖母气得不轻,祖母也不知道后面一动怒便……是我,是我害了祖母。”
“哥哥,你这个算什么?我才是大错特错。”关若棠笑得讽刺而凄怆,“听说那个刺杀爹爹我的刺客是个戏子,正是用我送他的手镯将爹爹骗出了大营,是我害了爹爹!”
姜玺没有说话。
说不出口。
是我害了你们。
是我骄纵任性,自以为是。
是我天真狂妄,鼠目寸光。
姜玺沉默地看着二人,半晌道:“带我去见外祖母。”
关老夫人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床顶,嘴角歪斜,被扶起来后亦说不了话,只有喉咙里“嗬嗬”作响。
老嬷嬷是少数怎么谴也谴不走的下人,她在给关老夫人喂粥。
喂一口,溢半口,粥与口涎一起往外淌。
关若棠看见这样的景象就想哭。
老夫人最爱洁净体面的。
姜玺在窗外沉默地看着。
他没有进去。
以他现在的样子,进去只不过陡惹老夫人难过——如果老夫人还知道难过的话。
他看着老夫人现在的模样,眼前出现的却是老夫人从前的样子,满面慈笑,满头珠翠,杵着一把镶满珠宝的御赐龙头杖,说一不二,威风八面。
从前那个世界明明那么好,他到底是怎么样一手把它丧送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姜玺转身,带着兄妹俩去柴房找绳子。
关若棠问找绳子干嘛。
姜玺没有回答,抬手在她后颈切了一记手刀。
关若棠软绵绵晕倒,姜玺把她扶好,捆在椅子上。
“!!”关若飞,“这是做什么?”
“受了这么多日的冤枉气,你咽得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出口气,把领头的绑去官府,告他一个滋事扰民侵犯民宅?”
关若飞犹豫:“可万一事情闹大……”
“管他呢,就是要闹大,父皇才会镇压这帮乱民。”姜玺道,“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今天非给他们一点教训不可。再说周涛带着羽林卫在外头呢,不会眼看着我们出事,你走不走?”
关若飞狠狠一咬牙:“走!”
这么多天,他也确实受够了!
他拿起绳子,刚走到门口,脖颈上就同样挨了一下。
他迟钝地转过头去:“殿下你……”
“没办法,不用这招,想捆你会有点费事。”
姜玺扶住他,声音很低沉。
“这里是你们的家,你们哪里也不用去。”
这是关若飞晕过去之前,最后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