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大钟已要扣至他头顶,他却无知无觉,不动不变。
大钟又向下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一个刹那,楼歌的右手一抬。
一道光。
很快。以含明的修为,视线也只能勉强捕捉到。
一闪而过,好像他的一个幻觉。
但就在这一闪之后,大钟,不见了。
消失了。
仅仅一闪,它便寂灭于虚空,连含明就没看见它粉碎的过程。
含明的思绪在刹那间也成了虚空。
一瞬间之后,他惊而回神,发现掌心竟然渗出了汗。
红雾之中的人影仍静立着,含明却感到有十万座大山的威压临头罩下。
参星宫的女弟子们脸色早已蜡白,将轩辕星萦环在中央,身形都微微晃动,连站立都感到困难。
轩辕星萦的面容惨淡无色,失神望着那红雾。
铛——铛——
忽有洪钟之声遥遥响起,万丈碧空亮起了一颗星。
南极之星。
沧云、霜无、相参、筠轩、九舆、徵容、朔虚七部掌座自四方而来,环成一圈。
含明神智陡清,闪入沧云与朔虚之间的一处空缺。
八方阵成。
八方冲气,星应其九,九则归一,一生万,又万万,乃至无尽法,无穷道。
万万星光聚为环,将云上诸人环在圈内。
善、明、阳、吉、正、盈、昼。
众色、众相、众法,归一。
融为无尽法中!
万万光又聚为一,光环不见,红雾亦散,楼歌闭起眼,直挺挺摔落。
沧云踏云直追,捞住他下坠的身体。霜无等六位掌座齐齐念诵经文,一只古朴的圆盒凌空开启,星入盒中,落于盒底八卦图的阳眼内,光芒敛藏。
盒盖封起,含明方才睁开双目,撤出法阵,千百年来第一次真心地怒火中烧咆哮:“这个娃到底是什么东西!镇派之宝才压得住!他不是流昔的私生子么!何来恁大能耐!!!!”
沧云托着楼歌的身体,垂目低首:“劣徒是师父捡的,弟子真的不知。”
含明重重一哼,跃向远处流云,参星宫的女子们正搀扶住轩辕星萦,含明陡然落在近前,众女子皆吃了一惊。
含明拧眉看向被侍女搀扶面容惨淡的轩辕星萦:“方才老夫听你曾说你是你是,难道你认得出那娃儿的来历?”
轩辕星萦的神色滞了一下,一名女子直起身:“这位长老,论及辈分,我们宫主与长老孰先孰后尚不可知,还望长老言语莫太随意。”
含明只当没听见,仍盯着轩辕星萦:“老夫再冒昧请问宫主,观你神色,若那娃儿的前身与你相识,关系是否非同一般?”
又一名少女直起身:“请长老言语尊重些!”
轩辕星萦抬手制止那少女,低声开口:“实不相瞒,之前遥遥一瞥,我的确觉得,贵派的这个少年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但再看时,应该是我晃神错看。”
她顿了一顿,像是力气将要用尽,需要缓一缓,定了一下,方才又道:“灰飞烟灭的两者,皆是与我有缘之人,更有姐妹之情,我却不得不下杀手,我……”
晶莹的泪,凝结在她的眼睫上,闭目之时,潸然滑落。
“我……心智已乱……才会看错了罢……”
“心虽乱,却未必看错。”含明依旧盯着她,“宫主可否告诉老夫,你以为,他是谁?”
轩辕星萦的双睫如蝶翼般颤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眼,迎着含明的视线,眼中一片平静:“长老与其询问本宫错认之人,不如直接问空明子掌门。”
含明道:“老夫问宫主,自是因为,只怕他也不知道那娃的真……”
铛铛铛——
铛铛铛!
又有钟声响,与方才的悠远宏长不同,沉而急促,三下又三下。
沧云神色一凛:“山中有变,速回!”
含明侧首:“九响了,搞什么?”
钟响九下之后,继续震响,十二、十五……
含明脸罩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