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父亲。”
左玉道:“父亲连日奔波也累了,正好女儿让李姑姑做了包子,女儿去给您拿来,您吃点就先休息吧。”
“好好好。”
左林脸上笑开了花,“玉儿真懂事,知道孝顺爹爹了。”
张氏也没话说。这时候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要是许明知真答应一起教,她还得欠左玉的。
左玉回到自己院子,将吃剩下的包子都拿出来,放锅上热了,便端过去给左林。
包子也无甚稀奇的,但里面的发酵粉可是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现代发酵粉发出来的包子面皮又软又松,可比酒酿发酵的好吃多了。
系统奖励了一些笋干,她以“想体验做饭快乐”的名头下了厨房。将笋干混在大厨房拿来的干货里,早上起来泡发好后,便与肉沫、咸菜一起做了笋干咸菜肉包。
李三娘等人不敢违背左玉的命令,尽管心里不安,可还是任由她一个人在厨房里折腾。因此,系统奖励的鸡精、蚝油就派上了用场。
拌好馅料,将隔夜发好的面团拿出来,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了李三娘。
包子很好吃。古人的嘴没有被各种现代调料养过,稍微加点鸡精、蚝油便觉鲜美至极。
左玉让李三娘拿了十个去给王喜,又拿了三十个给弟弟与孟姨娘,剩下的跟自己几个丫鬟吃了后,还剩下十个。这会儿拿来给便宜爹吃,刚刚好。
左林哪知道这是左玉吃剩下的,听到李三娘说是左玉亲手做的,欢喜得嘴直咧咧。
吃了一口后,便觉停不下来了。他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少,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一时间,心里满足又骄傲。
他的女儿不但学问好,懂事,厨艺还这么好,不愧是他的女儿啊!
张氏也吃了一个,也觉惊讶。
左玉的厨艺竟这么好?
左晋、左申、左蓉年岁还小,也不知隐藏情绪,吃了包子觉得好吃,便嚷嚷着还要。
张氏哪里还敢让他们再吃?没见左林都没搭话吗?
左林将剩下的包子包起,招呼了一个奴仆过来,道:“去,给四老爷送去,就说是玉儿包的,给他尝尝鲜。”
“唯,老爷。”
左玉见左蓉等人撇撇嘴就要哭,便道:“二弟、三弟、二妹莫要难过,过几日我再做,到时给你们多拿几个。”
张氏对左玉不好,可这几个小不点对左玉倒挺尊敬的。可能是张氏怕童言无忌,故而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说左玉坏话。因此,小不点还没被污染,听了左玉的话,便是立刻展开了笑颜,围在左玉身边叽叽喳喳地问道:“阿姐,里面那个有点脆脆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笋干……”
左玉对其他弟弟妹妹耐心的样子让左林很安慰。有这样的姐姐教导,待他百年后,挚儿也会善待其他兄弟姐妹的。
过了两日,左林带着左玉去了许明知府上。
许明知住在城东,并不在城西。
曾有人送他城西的房子,都被他拒绝了。他爱城东的烟火人间,并坚持每日在街头给穷人的孩子讲课。
说真的,他能成为当世大儒并不仅仅是因为学问好,更在于其人品的珍贵。
左玉听了他的故事后,也是肃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的有教无类。能将教育事业进行到街头的人,值得尊敬。
许明知的府邸不大,三进的院子,在这满是权贵的京城里,他的住宅略显寒酸。
只是正如《陋室铭》说的那样,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有这样的人居住在这里,房屋简陋又怎能遮其光辉?
第26章小字
许明知的奴仆领着三人进屋。为表达对许明知的尊敬,左林让所有奴仆都留在了外面。
左玉牵着左挚的手,双目平视前方,并未东张西望。负责带路的奴仆看到左玉这样,不由暗暗点头:难怪公主会来说项,这左家女确有几分风采。
到了花厅前,许明知便出来相迎。
抬眼稍稍打量后,左玉暗暗吃惊。
许明知有些年轻得过分了……
大儒在她的概念就跟院士啥的差不多。在一个领域要做到举国皆知,怎么想都是需要用时间去耗费的。
但是她没想到,许明知竟跟自己便宜爹差不多年岁,看样子竟是连四十都没满。
原主的记忆里许明知成名已经好些年了,她也一直以为许明知是个老头。可没曾想,竟是这般年轻?
许明知身材颀长,与武将出生的父亲相比,略显单薄。穿着一身淡青色的交领长袍,外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薄纱褙子。袖口等地方无任何装饰,也无金银线点缀,唯在袍角绣了两朵兰花。
“君子如兰,空谷幽香”,脑海里浮出这句话的同时,竟觉穿越来紧绷的心情倏然松懈,久违的平静感涌上心头。
左玉微怔。
上辈子读书时,教授说过,当一个人心态良好到极致时,就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感,让看着他(她)的人都能感到平静。
当时她只觉这话夸张,甚至心里暗暗吐槽教授太唯心。可这会儿见到了许明知才知非教授唯心,而是自己太无知。
左林与许明知互相行礼,客套两句后,左林便介绍了姐弟俩。
左玉带着弟弟行礼,许明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敢替向家女仗义执言的人果是有几分不同,行的竟是古礼。”
他的声音潺潺如流水,意外的好听。
她福了福身,“多谢先生夸赞。”
“哈!”
许明知笑了起来,“不推不避,实诚君子。”
言罢便道:“镇国公请随在下进屋吧。在下此番出游江南,带了些白茶回来,正好与你一起品鉴。”
“那左某便不客气了,多谢先生。”
走到屋门口,左玉惊讶地发现屋里竟无桌椅,唯有案几几张。
家中仆人走过,伺候着便宜爹脱鞋。左玉收起惊讶,蹲身给弟弟脱鞋,然后又脱去自己的。整个过程都未有任何扭捏,脱完后便很自然的用裙子将脚盖上。
许明知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让人进屋。
地上铺着席子,都是用蔺草编制而成。在前朝时,桌椅便已盛行,左玉实在没想到在大昭还有人在坚守着席居制。
忽的,就有些暗暗庆幸。
狗比系统虽然狗,但却是个细节控。平日里没少教导她各种礼仪,甚至还弄出了礼仪学习空间。在这些礼仪中便有席居制的一些礼仪,比如跪坐。
她被训练过,因此坐下来时,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到位。许明知看到这里倒有些惊讶了。他听公主说,左玉颇有君子之风,十分守礼,哪怕此礼已过时。
现在看来,公主所言非虚。
还真有几分古时君子的风采。
坐定后,待喝了一盏茶,客套后,便进入了正题。
“要我教所有人?”
许明知平静的脸上多了几丝惊讶。
“是。”
左林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左玉说的话,又觉很骄傲,不自觉地就挺了挺胸膛,道:“玉儿说,若是先生只教导她和弟弟,那其他兄弟姐妹就会心生怨恨。心有怨恨,必生嫌疑,日后必有灾殃。”
左林说完便死死盯着许明知瞧。
惊愕在许明知脸上浮现,那张素来淡定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左林很满意许明知的反应。咧咧嘴,无声的笑了。
“你怎么会如此想?”
过了许久许明知才道:“你不怕因为这个我便不教你们姐弟了吗?”
“如果因为这个给家里带来灾祸,兄弟姐妹心生嫌隙,那我情愿不读书。”
左玉道:“而且,如果先生因为这个不教我们,那我也不想先生当我老师了。”
“嗯?”
许明知更惊讶了。他见过的人无数,再狂的狂生到了他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像这等冒犯的话何曾听过?心里十分好奇,便问:“这又是为何?”
“圣人说‘有教无类’,先生乃是当世大儒,若是只是‘知’,而无行,那便是沽名钓誉之辈。圣人说的虽多,可归纳起来无非也就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十个字而已。寻一个有学问的老师固然重要,可寻一个有德君子为师却更重要。”
左林都吓傻了。
这话家里说说可以,你怎么可以当着许明知的面说呢?这话就跟骂人似的,而兼顾了道德绑架,这妮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下意识地看了左玉一眼,见她眼神清澈,神色淡然便又不觉她是故意的。
左玉当然不是故意的,而是心里真这样想。或许这话说出来,在世人看来的确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可问题是,从古到今的老师之所以社会地位高于旁人不就是因为“传道授业解惑”六字吗?
因为授业解惑,传播知识,所以大家尊重老师。可一个老师若是择生而教,只想教聪明的、有权势的,那又凭什么能获得超然于旁人的社会地位呢?
能不能教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教又是一回事。左玉一直觉得圣人说的有教无类非常有道理。一个老师在面对求知者时就不该有分别心。
室内陷入久久的安静。
下了几场雨,深秋的阳光已不如之前绚烂。淡淡的金色朦在窗纸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知狂浪的笑声传来,“好!好!好!老夫十六岁闻名于天下,今年三十有五,已有整整十九年未有人敢跟我说真话了。左家女,你当真是不同,难怪连公主殿下都对你另眼相看!”
“公主殿下?”
左林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先生愿见我是因公主殿下?”
“倒也不是。”
许明知喝了口茶,脸上带着笑意,“我与驸马乃是棋友,出游回来便去他府上下棋。遇上公主殿下,她便说起了令嫒。我是真想不到,一个女子竟有这等勇气,心下好奇便想见一见。”
他看向左玉,眼里露出赞赏,“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总结得好啊!只知而不行总结得好啊!”
他端正了下衣冠,坐直了身子,道:“左家子,左家女,上前来敬茶吧。”
左玉愣住了。
这啥意思?
左林狂喜,立刻道:“快,挚儿,玉儿,快给先生敬茶,这是答应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