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直接导致,整个河西的财政破产。
相关的官员、军官,将统统有罪,少不得要给长安一个交代。
所以,箭已出弦,不可追回!
而张越这些天,却一直陪着刘进,在居延塞内视察,巡视农田、渠道、河堤,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
等他发现时,地方郡县已然完成了所有程序。
哪怕他下令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他一时有些苦笑。
“卿缘何如此?”刘进发现了张越的异常,忍不住问道。
“也无他事,不过是想起了些刚刚得知的匈奴暴行,为大宛百姓悲伤……”张越叹了口气,道:“殿下,您是不知,那匈奴率兽食人,在大宛之中,做了种种暴行之事!”
于是,张越便添油加醋的将匈奴人在大宛国内的屠城、掠夺、破坏之事,向刘进做了介绍。
特别是那郁成城大屠杀,更是特意加重色彩。
刘进听的,顿时就有些愤怒,道:“孤闻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匈奴是如何做到,连妇孺婴儿都不放过的?”
然后,这位殿下便又看着张越,道:“卿为鹰杨将军,总领内外军事,缘何不加以阻止呢?”
“殿下,臣已经尽力了……”张越拜道:“遣使质问,派员监视,令匈奴有所收束,然,大宛远在数千里之外,臣就算竭尽全力,也是鞭长莫及啊!”
刘进听着,眉头微微皱起,他在长安以及路上,自是听说过一些大宛战争的情况,也知道了一些内情。
他自是明白,自己的这位大臣,绝非像其本人嘴上说的那么正义。
只是,他也早非当年的傻白甜了。
大宛人悲惨?
若在三年前,他或许会为之真情实感的泪流悲戚。
但现在嘛……
口头谴责一下匈奴人粗鄙野蛮,率兽食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想要让这位殿下一怒而起,发兵讨之?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已经知道,战争是烧钱的行为。
而且,想要干预匈奴,没有几万大军与十几万民兵是不可能完成的。
而这可能会花费汉家国库一到两年的财政收入。
天下农民可能会因此增加一倍的负担!
而大宛人与他和大汉帝国有什么干系呢?
一位豪侠,路见不平,慷慨解囊,襄助失地百姓,那是会被人称道的义行!
但若这位豪侠,拿出来襄助他人的钱财乃是自家父母妻子的口粮,甚至可能会因此导致自己年迈的父母饥寒交迫,幼小的儿女流离失所,善良的妻子颠沛流离。
那绝对不会有人称赞他,他只会被千夫所指,为万人唾弃!
故而,刘进只是附和着张越的说辞,道:“匈奴竟残暴至斯,实孤所不能忍者!卿当遣使再责,使匈奴不敢再行暴虐之行!”
“殿下圣明!”张越立刻就道:“只是,匈奴夷狄,未必能明白殿下的一片良苦用心,臣担心若匈奴不能明殿下仁德之意……”
听到这里,刘进已经差不多知道张越的意思与态度了。
这位英候,这位帝国的鹰杨将军,在向他要开战的授权!
只是……
刘进道:“爱卿可知,国家如今乃是多事之秋……”
“家父奉诏于雒阳,都治河事务,仅仅一载,开销二十余万万……”
治河工程,现在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引淮入汴工程在汴河与淮河两端同时开工。
仅仅是在今年冬天,就可能会动员二十万青壮参与。
太子刘据借此,成功笼络了河洛、齐楚贵族、地主、世家,收拢大批人才,更得到了无数不得意的今文、古文学派学者投效。
由之,太子势力重新成为了国家力量的一极。
这也是石德与商丘成的取死之道。
此事,刘进也是在来居延的路上才想清楚的。
他的祖父,绝不容许有人在其在世时可以威胁到他本人的地位与权力!
故而,赐死石德,杀商丘成,乃是警告太子——好好治你的河,别妄图其他!
但这个事情,刘进不好明说,只好委婉的告诉张越:“此外,祖父大人,已决定在关中全面推行新丰之制,以公考取士用人,命三辅有司,修其渠道,治其水力,兴其水车,广其地,建其制,于是乃命大司农桑弘羊兼司隶校尉,以新丰农稷都尉赵过为治粟都尉,命少府公孙遗全力配合!”
“国家财政,基本都将投入此事之中!”
事实上,天子做这个事情,是被太子刘据逼得。
刘据治河,成绩斐然。
一年围鉴湖八百里,得良田十万顷,以此赐无地百姓凡数万户,江都百姓号其曰:圣太子。
于是,便兴引淮入汴之事,齐楚、河洛士人、贵族纷纷响应。
民间已经有人开始将刘据与大禹相提并论了。
这位大汉太子,由之得民心、士人拥戴。
齐楚河洛之间,几乎家家感其恩,户户得其利。
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天子的当今陛下,被倒逼着只能施恩于民,让利于民!
没办法,倘若儿子是大禹,那么作为父亲的,要不想变成鲧那样尴尬的背景板,就只能做出些成绩。
这也是现在长安政局复杂的缘故。
也是刘进出京的缘故——他不想被夹在其中,也不想成为祖孙父子争斗的旋涡。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当日,在石渠阁中,太史令司马迁悄悄的塞给了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
刘进当时沉默良久后,将这纸条放入宫灯之中焚烧,然后便直入温室殿求见天子,请求出巡河西。
这些事情,刘进不能说出口,张越自也不明白,以为刘进担心的是财政,便道:“殿下勿忧,自古王师之伐,所过之处,民皆箪食浆壶,非是说说而已……”
“若匈奴人不识好歹,王师以义伐之,必将得西域诸国义民之助,国家无须耗费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