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武安侯小人,小人图利,其所议之策,皆利也,长安贵人大臣,贪其利而保之而已!”
“而魏其候固君子,君子之议在于义,义之害者,贵戚之利也,故其即便太后之侄,其议亦不能留,固其废也!”
刘进听到这里,还是不懂,他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祖父,问道:“大人所要小子明白的是?”
“人心!”天子起身,掌起一盏宫灯,拉着刘进,走到墙壁前,指着那些纸条问道:“太孙请看,此之上者诸公,可为天下贤能?国家栋梁?!”
刘进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终低头道:“请大人恕小子愚钝,不能辨其贤愚忠奸!”
这上面的许多人,可都是平素里舆论风评不错的清贵士人,君子贵戚。
但他们私下的作为,从纸条上所述来看,几乎全是乱臣贼子!
天子听着,呵呵一笑,再次问道:“朕问太孙,李斯、赵高何人也?”
刘进斩钉截铁的答道:“奸贼罪臣也!”
“嘿!”天子哈哈大笑,道:“进儿嘴里的奸贼罪臣,于始皇帝之时,却是天下一等一的能臣干将!”
“李斯佐祖龙,先法后王,一统天下,于是书同文、车同轨,一度量,更造驰道,修长城,今朕之天下亦赖其之制多矣!”
“至于赵高,虽为阉宦,然其侍奉祖龙数十年,处置内外事务,细心周全,其人高大魁梧,言行谨慎,文武双全,遗作《爰历》六章,迄今天下开蒙然用之……”
天子转身看着自己的孙子,问道:“李斯赵高,于祖龙之前,忠贞贤能,敏而能干,何以二世用之,祸国殃民,以至天下汹汹,秦社稷倾覆?”
刘进闻言,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脱帽拜道:“请大人教诲!”
天子见着,微微一叹,道:“当年,太中大夫东方朔,曾做歌曰:用之则为龙,不用则为虫……其人虽荒诞,此言却是有些道理!”
“君王之责,在于用人,在于制人,在于驭人!”
“而人,阴阳所化,乾坤所变,万物之灵长,天地之所钟也!”
“既如此,则天下之人,自有万般之样……”
“所谓忠贞贤愚,不过世人窥其一斑而所断也!”
“其他不言,就以谷梁、公羊,所议之宋襄公为例,谷梁以为襄公自弃其民非君也,公羊以为襄公为君子,比之文王……”天子笑着道:“相同一人,而两派各据其论,这天下事亦如此!”
“这就是朕要与太孙说的事情!”天子满怀深意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孙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天下事,天下人,皆分阴阳,有利必有弊,有其贤必有其愚!”
“所以人主布政,用其利而弃其弊,得其贤而祛其愚,此明君也!如祖龙之用赵高李斯,反之,则如二世之用赵高李斯,必祸国殃民,遗祸子孙,殃及祖宗!”
“而朕……”天子轻声道:“此番就要教太孙,如何用利弃弊,如何用贤祛愚!”
“愿大人教之!”刘进立刻拜道。
“简单……”天子微微翘起嘴唇,道:“利朕者,用之,贵其为龙也,不利朕之,去之,贬其为虫豸也!”
“至于所谓忠孝贤愚?”他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凡夫俗子之见罢了!”
“傅说困于版筑之间时,天下何知其贤?百里奚匿于隶臣之中时,谁知其能?”
“儒臣以君子小人,而分天下之士,以为君子清贵,小人龌龊,何其鄙薄?”
“大河水涛涛,长江水滚滚,大河泛滥,黎庶流离,长江泛滥,黎庶亦流离……”
刘进听着,却是似懂非懂。
但他却从此留在建章宫之中,侍奉于天子左右。
亲眼目睹着他的祖父,在他面前如何把玩、戏弄、控制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