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高卧帅位,微微笑了一声。
他记得很清楚,十八年前,他投军之时,匈奴人的嚣张气焰是何等高傲。
而如今,这匈奴单于却不得不遣使来跟他乞和。
对李广来说,匈奴人想乞和?
门都没有!
他还没杀够呢!
但……
考虑到义纵主力正在战场上与匈奴骑兵作战,为了给车骑将军争取时间,他勉为其难的站起身来,笑道:“贵国真的要休兵?”
不等对方回答,他就说道:“只是本将并无与贵国谈和的权力,不如这样?请等待本将向天子请示……在此期间,贵国与吾则沿战线停战……”
那匈奴使者顿时就日了狗了!
从此地到汉朝长安,哪怕是快马加鞭,至少也需要半个月!
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
况且……
即使这汉朝将军不耍诈,到时候汉朝皇帝一句:吾不用也!
这一个月岂不是白等了?
若换了以前,这使者真想拂袖而去,再开战火。
但在现在,形势比人强!
汉朝人不仅仅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主动,更有一支精锐插入了匈奴的背后。
胥纰军、黑鸦骑、逼落骑,岌岌可危,匈奴的牲畜群也岌岌可危。
此刻,对匈奴来说,真真是危难之刻,存亡之秋。
一秒钟,都不能多等!
必须与汉朝达成协议,两国休兵,让汉朝人放自己回去!
为此,什么条件,他们都必须答应。
没办法,使者只好低眉顺目的笑道:“这……将军……将军既然愿意与我国和平,那么,还请将军放开道路,容小使前往要阳、白檀,通知蔽国军队,以免产生不好的误会……”
“误会?”李广哈哈大笑。
汉匈之间,匈奴人误会了汉朝几十年,难道就不能汉军也误会一下匈奴?
“正是……”那使者挤出一丝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拜道:“贵国不是有句老话吗?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我国单于与贵国皇帝乃翁婿之好,贵国天子的夏夫人,正是我国北海阏氏……还请将军考虑周全……”
“北海阏氏?”李广笑了一声。
这个事情,若换了别人,可能还真的会犹豫。
但李广可是出任过卫尉的!
他曾经亲眼见过,天子的宠妃夏夫人在上林苑之中训诫那些匈奴陪嫁奴婢。
李广,至今依然记得很清楚,当时,夏夫人是如此对那些奴婢说的:“我乃汉夫人,非匈奴阏氏,尔等皆为我之奴婢,自当如我一般,尽心尽力,侍奉汉天子,学习汉语言,遵守汉律法,不得有误!”
这就是一个当代的宣太后!
她会顾忌匈奴?
怕是恨不得匈奴去死!
因为……
只有匈奴死了,她未来所生的皇子,才有机会角逐储君之位。
不然,一个匈奴立在那里,她的子嗣,永无机会!
甚至,还可能被牵连,被影响!
不过,这并不妨碍李广拿这个事情来作秀。
他仿佛犹豫了一下,然后对那使者道:“既如此,请容我请示上官……”
使者此刻心里面却是有如杜鹃泣血。
他很清楚,现在,汉朝军队横亘在往来南北的要道上。
这使得北方的胥纰军、黑鸦骑和逼落骑全部跟匈奴主力分割开来了。
他们现在暴露在汉朝精锐的打击范围内,每多一刻钟,就多一份危险!
要知道,率军的可是汉朝的车骑将军啊!
那个杀人不眨眼,传说,每天都要吃三十个匈奴婴儿的恶魔!
“敢问将军,需要多久?”他舔着脸,恭维着道:“若将军能够通融,我主愿意以一万头牛羊为谢礼!”
“一万头牛羊?”李广嗤之以鼻。
莫说他本就不爱什么荣华富贵,便是真爱,区区一万头牛羊,就想收买他这个做过九卿,如今身负燕国中尉、渔阳郡郡守的两千石?汉家大将序列里的一员?
这也太看不起汉家的两千石了吧?
旁的不说,李广可是听说过,当年,馆陶长公主如日中天,权倾朝野之时,想通过她活动到两千石的列侯们,开出的价码可是三千万钱,两千金!
即使如此,能够如愿的也没有几个!
至于在现在,一个两千石郡守若拿出来拍卖。
李广保证,列侯封君们恐怕会将价码炒到一万万甚至更多的天价!
这一万头牛羊就想收买一个汉室九卿?
完全就是羞辱!
不过,既然匈奴人愿意送钱,他为何不拿?
他笑了一声,道:“那么,就请贵国马上将牛羊送来!”
他大马金刀的跨坐起来:“另外,再给本将送上等战马五百匹来!”
“什么时候将东西送来了,本将就什么时候给贵国一个答复……”
那使者想了想,最终只能无奈的道:“诺!如将军所愿,小使立刻命人去准备将军需要的东西……”
……………………………………
此时,在战场上,匈奴的胥纰军,纵马狂欢,形成一个个看上去混乱无章,但实则彼此配合默契的阵型。
他们呼啸着,想要从汉军的侧翼,绕到汉军的身后去。
这实际上是在激将!
激怒汉军出战!
这也是骑马的特有语言之一,任何骑兵都能听懂——有胆子吗?有胆子就出来一战!没胆子就给我蹲着,看我捅你菊花!
汉军当然不会怂!
卫驰骑着战马,拿着手里的骑枪,冷笑一声,道:“匈奴人想要战?那便战吧!”
“传我的命令!”他举起骑枪,向前一指,说道:“匈奴灭亡,就在今朝!”
“都尉有令……”数十骑传令兵立刻飞奔而出,他们沿着广阔的平原,在汉军的左翼骑兵阵列之前通过:“匈奴灭亡,就在今朝!”
“万胜!”士兵们高声回答,然后纷纷翻身上马。
刹那之间,整个汉军的左翼,就已经杀意沸腾。
“出击!”卫驰将手一挥,他身后的战旗立刻前压,上百名轻骑,簇拥着他从山坡下奔驰下去,然后,整个左翼,六个骑兵阵列闻风而动,他们就像一把镰刀,就像一道海潮,直直的冲向了匈奴的胥纰军。
就在此时,汉军中军之中,战鼓声一下子就变得激昂起来。
在一个小山坡下,胸甲骑兵开始集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