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儒家此刻冒头,却是有些早了。
现在,黄老派虽然已经日暮西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实力依然强大,依然垄断了汉室政权的话语权。
法家则已经崛起,开始进入一个鼎盛时期,人才辈出。
特别是刘彻的忽然即位,使得大批法家的大臣得到了重用和提拔。
像郅都,像赵禹,像张汤,都在事实上已经是一方巨头,晁错更是位居三公之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儒家在考举上的表现,就好似一个开了嘲讽的mt,瞬间就拉稳了仇恨。
黄老学和法家的人又不蠢!
叫你们儒家占了今年六成的考举名额,下次岂非是要占到八成九成,甚至全部囊括了?
这样下去,二三十年后,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弄死你丫的先!
就算弄不死,也弄个残废出来!
而且,儒家过去的一些行为,也让法家和黄老派非常警惕。
当年儒家在齐国坐大,成为显学后,立刻就对墨家和农家、法家下手,几乎将这三个学派在齐国赶尽杀绝。
就是汉室成立以来,儒家在他们的优势地区,如齐、鲁、楚也是出了名的排外。
别的学派的弟子,在齐鲁楚,几乎就是处于一个被所有人排挤和歧视的存在。
有着这些前车之鉴,黄老派和法家,只要不蠢,就知道,为了自己的学派和理念,这儒家,绝对不能放纵它!
对这些事情,刘彻这两天已经差不多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刘彻也找汲黯和张汤聊过了。
他深知,现在,黄老派和法家对儒家的这次爆发,可谓是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任何放松。
因此,刘彻想和稀泥是不可能了。
代表旧贵族勋臣元老势力的黄老派跟代表了新兴官僚资本阶级的法家,是不会允许儒家抢走本来属于他们的蛋糕的——更别说放纵儒家骑到两者的脑袋上。
此时的儒家也不像小猪朝时的儒家,已经渗透进了汉室朝野,遍及基层——建元新政虽然废黩,但,期间,大量的儒家子弟进入了官场,虽然窦太后扫清了中央的儒家势力,但地方上,却因为没有肃反,结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窦太后驾崩,儒家立刻卷土重来,而且,声势更加惊人,就连法家,都不得不审时度势,采用儒皮法骨的模式。
而此时,儒家除了在齐鲁地区坐大外,其他郡县的大权和基层官员,却都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于是,儒家在黄老派和法家面前,才会显得如此的软弱。
颜异听了刘彻的话,也自垂头。
这次儒家确实是吃相太过难看了!
尽管,是公平竞争,但颜异心里,却也很别扭。
这天下没有傻瓜笨蛋,也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
儒家这次一口气吞掉六成以上的考举名额,其他学派,不眼红,不嫉妒,不嫉恨,那才是有鬼了!
但他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我儒家愿意放弃这次考举的一些名额吧?
这话颜异只要敢说,回头,儒家内部的巨头就能把他颜异给开除,甚至就是他的家族,也会开除他的颜氏族人地位。
因此,颜异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刘彻看了摇了摇头,但他也知道,不能太过苛责颜异了。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一个颜异能做主的。
在刘彻看来,儒家这次想过关,不吐出什么来,是不可能了。
然后,刘彻还想看看,儒家内部,到底有没有聪明,有没有识时务的俊杰。
因此,刘彻看着颜异,道:“卿回去,告诉儒门上下,就说,朕近日读书,有一议不解!朕读贾长沙《过秦论》,闻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此议,朕甚不解,请儒门诸贤试论一二!”
说完,刘彻就不管颜异,抱着陈阿娇,朝外面走去。
“嘿嘿……”刘彻走出大殿。
那个问题可不是胡乱问的,而是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
在历史上,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叫刘庄,谥号曰明,乃是东汉王朝的学霸级皇帝。
这个问题,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云龙门之问!
咳咳,跟唐太宗观史齐名的典故哇!
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刘彻打算参与到儒家的变革中,亲手来改造儒家。
而儒家的人同意还是不同意,就会体现在答案中。
刘彻觉得,儒家在现在这样的形势下,想不答应都不可能!
况且,就算没有现在的局面,刘彻放话要改造儒家,他们能拒绝吗?
假如说历史就是一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那儒家就是一张被人随意折叠的纸。
历代统治者一会把它折成一个纸飞机,一会又把它变成一个纸飞船,或者干脆做个纸团抛来抛去。
而儒家只能被动的接受统治者的调、教。
所谓思想,所谓理论,所谓政策,最终,都要服务于政治,服务当前世界的社会。
不能做到的,统统会被淘汰!
颜异却是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他虽然也算个学霸级人物了,但到底年轻了些,政治经验稚嫩了些,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头绪,只能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