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人性的弱点赚钱,必害人害己,百年之后再面列祖列宗,你也不怕行不正坐不直。”
“妈你又讲到哪里去了,分明是合法生意。”
陈淮柯耐心解释起构想:“再者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会将99%的利润回馈于民生,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其实相当于做善事。”
陈老太冷嗤一声,问:“你说为何寺里供奉神明最虔诚,香油钱大把大把撒出去的,都不是什么佛门信徒,反而是亏心事做最多的人?”
陈淮柯一时哑口。
陈老太语气不容置疑:“我不管你们和陆家已经谈到哪个程度,总之我不会再改变主意,你回去就收尾这件事。”
“是。”陈淮柯低低应承,转回脸时面色已经很黑。
陈淮琛如意算盘落空,又想起外面的人明里暗里嘲笑他这个集团总裁空有头衔,毫无实权,做任何决策都要向家里的慈禧太后请示,憋屈地掐紧手心。
他仍在暗暗思考对策,陈老太又开口补充:“明日我就请林律师过来修改遗嘱,将来无论谁继承我手里的信托基金,所得权益均不允许用于投机行业。”
“你们谁若是有本事出去自立门户,就登报声明脱离陈家,将来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最后一句警告掷地有声地落下,再无人发言。汽车的隔音很好,户外虫鸣鸟啼,车里却出奇的静。
只有老三陈绛影独自坐在最后排,用一顶渔夫帽低低地盖住半张脸,全程事不关己地闭目养神。
车子开得慢,几人还未回到深水湾,陈家的其他成员已经都到了。
后院角落辟出的葡萄架又到成熟的季节,盘旋的藤蔓向上生长得层叠茂密,将阳光与绿意切割成碎片,在草地上拉出摇晃的长影。
沉甸甸的葡萄一串串压坠下来,在头顶笼出一片雾紫。
陈棠苑与苏玲玲展开两张帆布椅坐在藤架下,吃着今年结出的第一季新果。
“还以为你今日会带人回来。”苏玲玲笑道。
“有一次在信和坊偶遇你们,本想过去打声招呼,但又觉得还是等正式些的场合比较好。”
聊起这个话题,陈棠苑的表情立刻丧下去,鼓着嘴叹了口气:“我倒是想!但今日实在不太合适吧。”
说着,她探身看了一眼栅栏外被矮竹掩映的山道,翘首期盼着外婆的回归。她还计划着晚饭后溜进书房里去,与老太太再单独谈一次。
苏玲玲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但笑完又不免有些感叹。
想起旧日的自己,为了两情相悦却家境悬殊的男友,也曾有这样万夫莫敌之勇。
想想她与周家豪,过去也很好的。他对她百般贴心顺服,为了她也很勤力,年纪轻轻就可以做到律师行合伙人。
可惜离父亲的要求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玲玲不禁失神怀念片刻。
分明那段恋情也才正式结束没多久,如今再回首却只觉万水千山横亘,虽不至于蒙尘,却也被残酷的洪流冲刷得不剩下什么好颜色。
她摇摇头,摇碎心底就要荡开的落寞,再抬眼时已换上轻松的笑:“苑苑,上回那个人的事,多谢你,没有声张。”
陈棠苑正托着腮神游天外,闻言有些疑惑:“哪个人?”
“就是……”苏玲玲吱唔了一下,“那天在谢四小姐的酒会上,突然冲出来的人。”
“噢。”陈棠苑压低嗓音确认,“你的ex-boyfriend?”
苏玲玲敛下眸:“嗯。”
“这有什么。”陈棠苑未料到她还会主动提起这件事,随口关心了一句,“后来解决了吗?”
“嗯,他去了澳洲,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苏玲玲说得很冷静,顿了顿,又耸肩道,“所以苑苑,你当我这个未来阿嫂拉拢你也好,我希望你可以争取到我没能得到的东西。”
陈棠苑听出她言辞间的真诚,想带着宽慰给二哥讲两句好话,又生怕日后被打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苏玲玲也无所谓,低头将泡开的伯爵茶包提起来,摆在茶托的滤纸上。
好在回荡在半山谷中,逐渐靠近的汽车引擎声打断了闲谈,黑色保姆车盘绕而上,驶入大宅外的一小截私家路,从雕花铁门处拐进来,碾碎落在路面上的黄叶片。
陈棠苑“噌”地起立,连跑带走地进了屋,却见率先推门而入的大舅舅脸色差到极点,手机紧紧攥在掌心里,几乎要被力道捏弯。周身无数团低气压张牙舞爪地旋进屋子里来,将厅里细碎的谈话声生生抑下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陈老太倒是面色无虞,被管家扶着走得不紧不慢,一身豆绿色香云纱宽袍,银发绾在脑后,被一支翠玉素簪挽起,裙摆处的国色牡丹绣样随着走动的姿态半开半合。
陈棠苑敏锐察觉出今日没有谈话的好气氛,再次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领着庄律森出现。
她低调地向后退了退,背身躲在角落里发微信。
二舅妈正同老太太说起二舅舅这一回在瑞士检查的身体报告。
陈老太问:“淮桥还没有回来?”
二舅妈道:“本来昨日就会回到的,路上临时出了些意外,没搭上那趟航班。”
陈老太蹙起眉:“怎么回事?”
“说是遇上车祸,人没什么问题,已经买了今早的第一班机,吃过晚饭我再去接他。”
陈老太“嗯”了一声:“那就早些开餐吧。”
长条餐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佳肴,陈棠苑把手机放在骨碟旁,没吃几口就要低头看几眼屏幕。
不知是谁也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起来,抖动的嗡嗡声沿着木桌传导过来,把正在专心挑选表情包的她吓了一跳。
大舅舅侧头扫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还是起身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