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玮芝又脆生生重复一遍:“你。”
陈玮芝眨着眼,看陈棠苑在一瞬间变成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她再度回忆起前一刻片段。
那位先生低头读过纸上写的问话,竟然无声地笑出来。他收了字条很认真地回道:“很抱歉陈小姐,我不能给你我的名片。”
“噢……”陈玮芝应了一声。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时候还应该要说点什么,再做一番努力,态度要真诚,语气要恳切,否则莘莘姐过后会很遗憾伤心。
可这对她来说太难,她只想立刻就走。
挣扎半晌,又听他继续道:“因为我已经有钟意的人。”
“我……”他顿了顿,“我很钟意你姐姐,我不敢想象被她误会哪怕一点。”
陈玮芝闻言猛地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提及陈棠苑,对方连声调与音节都兑入百转柔情。纵是她再单纯不谙世事,也能感受出那份情切与热忱,绝绝对对,出于真心。
陈玮芝整个人浸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中,迟钝又机械地点头:“那,好。”
恍恍惚惚地错开身要走。
对方又道:“陈小姐。”
陈玮芝顿住。
“陈玮芝小姐。”
对方重新称呼她,然后友好地伸出手来,主动向她自我介绍。
“既然见到了,不如提前认识一下,相信我们将来会常常见面的。”
最后,这样他说。
“陈玮芝。”
陈棠苑又唤她,复读机一般问下一遍遍。
“他说他钟意谁?”
答案其实早就清晰明了,只是有人还想反复听,反复确认。
“他说他钟意我姐姐。”陈玮芝这一回原原本本复述起他的话,很懂得推出结论,“那不就是你。”
陈棠苑只觉头脑一阵嗡鸣。
他与陈玮芝方才站过的那个转角早就空了,一片寂寂的冷白。
而她却能感受到自己曾经空洞的心脏被妥帖归置于原处,一寸寸填补盈满,即将开出花园。
“可是苑苑姐,莘莘姐不是钟意他吗。”陈玮芝傻乎乎地替她操心,“莘莘姐钟意他,他钟意你,你钟意……”
“停停停!”陈棠苑没法跟她解释,祭出万用金句,“小女孩不用操心这些。”
明明也是张感情白纸,偏要显得自己身经百战,明明也没多老,偏要把话说得老气横秋。
与此同时,各个紧闭的厢门大开,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流。
第二场赛马已经结束,许多人也从厢房里走出来,在公共区域里随意走动,大厅里重新变得喧嚣沸腾。
“下一场就要轮到‘彩彩’出赛!”陈玮芝看着厅里的屏幕,终于想起正事,“苑苑姐,走嘛,我们去给牠打气。”
陈棠苑的心还在乱摇乱撞,摆手道:“芝芝去吧,我还想继续坐一下。”
陈玮芝知道这出影响友情的三角戏码的确很令人烦恼,体贴地点了头,留她对住半杯金酒独自排解忧愁。
宾客来来往往,谈笑晏晏,酒杯撞出清脆的叮当声。
有人走近她身边,试探性地喊:“陈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陈棠苑蓦地回头,眼前不过又是哪位想来攀谈献殷勤的世家子弟,好像是谢家,又好像是林家,不过无所谓,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她又转回去,对方却在她隔壁坐下,继续闲谈:“我们陈大小姐怎么会独自在这里喝酒。”
“既然见到了,我必须要同大小姐碰一个。”他自觉地端着酒杯与她碰了碰,“大小姐可是我们公认的lucky bird,仅此一位,下一场我在‘极星彩’身上押了大注,希望能托大小姐的福。”
陈棠苑只觉得他自认幽默的言语和态度都很油腻,那股在女性面前的优越感怎么掩都掩不住,典型被周围人恭维逢迎得飘飘然的公子哥,以为自己真是人格魅力大无边,不知道别人全是看在碎银份上。
陈棠苑瞬间不想再碰那杯酒,站起来就走。
三十分钟过去,第三场比赛开锣。
枣棕色“极星彩”在骑师牵引下昂扬入场,面箍是蓝色,彩衣是粉色,闸门是6号。
身为马主之一的陈棠苑未免过于心不在焉,连台下普通市民都比她热心激情。楼上楼下尖叫声阵阵,人人皆对牠寄予厚望,盼其再争上游,力压海外访港马取胜,为国争光。
计时器倒数,闸门应时而启,评马师坐在解说厅里语速飞快地介绍赛况。
极星彩反应相当伶俐,一马当先领跑全场,仅在过弯处稍稍被4号追咬,进入直路又一路带头,没有再给任何反超机会,领先亚军一个身位打开胜利之门,赢得毫无悬念却又依然令人兴奋。
港城赛马季每年从9月开始,一直跑到来年7月结束,赢下这场,极星彩本季年度马王称号可以提前收入囊中,奖金翻了再翻,回报率惊人。
且无需费心宣传,自然有全城媒体争相报道,在市民心目中直接与企业形象牢牢维系,这样的彩运花再多钱都未必有幸买来。
陈家两位陈总夹紧雪茄气定神闲地享受周围伙伴的恭贺道喜,一家人在无数道艳羡兼妒忌的目光中下楼拉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