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董不紧不慢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抬眼瞥见端坐于茶台前的身影,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两个人的存在,椅子转了个方向,招呼道:“怎么了,这茶,不合口味?”
“当然不是。”陈淮琛连忙移开黏在腕表上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其实,王uncle……”
他的话音被王董爽朗的笑声打断。
“难为你们有心,还肯抽时间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聊天。”
王董起身坐到茶台前,等新一轮的功夫茶筛洒完毕,做了个“请”的手势。
心知对方是有意拖延,两人也只能配合地执起茶杯,听王董兴致盎然地聊起些琐碎的旧事。
“你们说说,这时间过得是有多快,在我印象里你们好像也才这么点大。”
王董比了个与茶台差不多的高度,又转头去看始终默不作声的陈绛影。
“尤其是阿影。记得你刚刚出世的时候,我就同你daddy开过玩笑,说将来一定要做亲家。”
王董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来仍颇为遗憾。
“其实当年我们两家计划联姻那件事,我都有劝过你daddy,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何至于搞到父女断绝关系这么严重。”
陈绛影一早就料到王董会揪起这件令他丢脸的往事来做文章,嘴角动了动,浅笑道:“王uncle同我阿爸是世交,uncle又是看着我们几兄妹长大,虽然好可惜没能成为一家人,但这种情谊都很难得。”
陈淮琛也附和着赔起笑脸,恭维对方的话一句接一句。
言谈间,时间来到下午四点三十,今日的港股正式收市。助理弯腰在王董耳边报了个数字,王董笑了笑,轻置茶杯,终于转入正题。
“卖空股数29.6%,市场上一点信心都没有。”王董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摇头道,“你们陈家这回真是撞在枪口上。”
听到这个夸张的卖空比例,陈淮琛身形震了震,在大脑中粗粗计算了一下。从他暂停关注行情到现在,短短90分钟,集团的市值已经蒸发将近200亿港元。
他肉痛得差点心梗,一时缓不过神来。
陈绛影接话道:“我们的确是经验不足,王uncle是我们最信任的长辈,所以第一时间想来请教你的意见。”
“我能做的恐怕很有限。”王董无奈道,“不是我故意找什么理由,你看我们集团上半年也被人做空过,几张无中生有的ppt就搞到我们焦头烂额,你们陈家更有排面,30几页的调查报告,嚯,果真是家大业大。”
陈淮琛缓了片刻,复又堆笑道:“可不就是无中生有,这些做空机构实在可恶,专靠搅浑水、制造恐慌来赚钱,好好的市场都被他们搞乱。”
王董叹了口气,面露难色:“老实说,面对这样的坏年景,我们也是自顾不暇。如果是一家人,那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相助,但现在……”
王董说着,不经意地朝陈绛影睨了一眼,欲言又止。
但那眼神里传递的讯息很明显。当年你不肯接受联姻,如今家族出了状况,又想回头求谁呢?
陈绛影被那含沙射影的神情刺到,脸色霎时转凛,嘴角的一点浅笑垮得无影无踪。
陈绛影目光转向天花板:“既然这样困难……”
陈淮琛在桌下暗暗撞了撞她,抢先开口:“也不敢为难uncle为我们做太多,只是希望uncle作为港城的沪籍商会主席,可以帮忙发声。”
“假如这时候能有本港的大企业家站出来支持,维持住投资者的信心,为我们多争取些时间,就算感激不尽了。”
王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商会是大家的,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退一万步讲,人家能拿出这么详细的调查来唱衰你们,搞不好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这样的状况下呼吁大家出面表态,和把钱白送给华尔街有什么分别。”
换作过去,只要陈老太太出面求助,港城半个商界的名流都会立刻站出来表明立场。
如今少了这块定心石,对于陈家下一代的接班人,昔年的合作伙伴各有各的想法,纷纷持观望态度。
眼见感情牌不管用,陈淮琛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谈判方式:“情谊归情谊,生意归生意,我们自然不会让uncle因我们而承受不应有的损失。”
“听说uncle最近也十分关注暹罗政府新发布的工业港ppp招标计划,我们集团在暹罗南部一直承接基建项目,与当地设备企业签订的十年租用权还未到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机会一起合作。”
王董眉毛动了动,藏在老花镜后的双眼透着精明的光。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台面,用不耐烦的反应示意这份报酬开得不够诱人。
陈淮琛心领神会,继续试探着问:“王uncle,有什么能让晚辈去做的,你即管开口。”
“嗯。”终于到了开条件的阶段,王董假装沉吟片刻,抛出最终想法。
“你们若是真有诚意,不如,就把九龙南地块的开发权放出来吧。”
听到条件的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带着疑惑彼此互看,一时想不起王董说的是哪一块。
陈淮琛问:“……九龙南?我们最近在那个区域似乎没有项目。”
王董只是呵呵笑着,并不搭腔。
陈绛影率先反应过来,再开口时声音寒了几个度:“那是苑苑的嫁妆。”
王董笑容可掬:“是,谁不知道。”
陈淮琛也迅速地醒顿过来,略略回忆片刻,依稀记起王董的二孙子与陈棠苑也差不多年纪。但那个孩子从小身体就有些缺陷,性格也十分自闭,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过。
他差点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在心中暗骂起这只趁火打劫的老狐狸。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半晌,陈淮琛干笑几声:“如果是这件事情,苑苑恐怕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总不好胁迫……就像uncle你讲的,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我知,你们想到哪里去了。”王董慢悠悠地换了个坐姿。
“我的意思是,既然那块地是苑苑的嫁妆,只要她本人不介意,就当提前拿出来挽救公司嘛。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放任集团股价继续跌下去,什么千亿嫁妆,你说在银行眼里值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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