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在学海里使劲扑腾着,小铮的进步给了她更多的自由时间。
自从那晚在断墙上聊完天回去后,小铮突然开始自行读课本了,不需要李晓言守着他,逼着他,他开始进行有意识的自我训练,李晓言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小铮的每一次转折和进步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只当老天爷又显灵了,提醒她该去庙里多上点香了。
她和她妈两厢沉默,有些话说出口,就等于把一直暗藏于心的裂痕暴露在两人面前,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李晓言还学不会成人的圆滑和犬儒,李晓言妈还放不下她丈夫死亡的事实,两人都无意去修复那道裂痕,就索性让它那么晾着,平静无声的相处着。
不过,在为人母的本性,还有生存惰性的两面夹击之下,她还是继续卖着她的血,而且频率越来越高,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天气转热以后也穿着长袖,经常躲在房间里。
还好她和李晓言有嫌隙,两人都刻意错开对方的时间,很少碰面,小铮也不需要她去陪读了,所以她的秘密一直没让人发现。
中考那天,李晓言十分平静的考完了整场考试,比起那些被父母时刻关注叮嘱的同学,她的外界压力几乎趋向于零,李晓言妈压根都没问过她中考的事,只是在这两天给她做了一顿回锅肉,一顿烧牛肉,还只是把菜放在桌案上,她自己连房间门都没出过。
中考一结束,李晓言都来不及跟同学吃散伙饭,直接就去找到黄叔,让他带自己去捡钢筋,中考成绩下来当天,李晓言都还在太阳底下暴晒着,一锤一锤敲打着那些嵌着钢筋的墙块。
老师的电话是打到山东大娘家的,李晓言家没电话,班主任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捏着鼻子忍了刘家豪和李晓言的关系。李晓言考了全校第二,全市第三,本地最好的一中要开设一个火箭班,把全市前五十都收罗进去,为了防止这些学生被省城的高中截胡,一中校长赶紧给各个班主任进行夺命连环call,能捞到一个是一个。
刘家豪赶紧踩着自行车去找李晓言,小铮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兴奋的吹着宛如热浪的风,他期末考试得了一个双百分,但这不是重点,因为班上九十五分以下的都要请家长,他这个双百分按名字首字母排序都要排到二十号去,含金量极低。
他兴奋的是他终于能够明白,李晓言考了全市第三这件事是个极大的荣耀,好像整个棚户区都沸腾了,连李晓言妈耷拉了很久的脸都绽开了花,热情的招呼着前来道喜送水果送菜的邻居,他对于外面的世界终于有了更强烈的认知。
关于荣耀,关于喜悦。
两人在一个拆迁工地找到了李晓言,她被夏天的太阳晒成了刚出炉的鸭子,焦黄松脆,美貌程度连下六成,不过也止不住小铮那双加了全球第一厚滤镜的眼睛,哪怕焦黄松脆,那也是最美的烤人,小铮伸开双臂就抱住了李晓言的腰,在她小腹上蹭了几蹭。
“滚!”李晓言扒拉下小铮的手,“我告诉你,最多再忍你一个暑假,你明年还这么撒娇,老子剁了你的爪子!”
刘家豪对天翻了个白眼:“哪个小孩不撒娇,你有毛病!那个,你班主任刚打电话,你中考成绩下来了,全市第三名,学校排第二,你那个班主任让你明天早上去趟学校,问问你高中志愿。”
李晓言愣了一会儿,倒也没有特别惊讶,这次中考的数学相当难,尤其是最后两道大题,李晓言估计大部分人都只能回答第一问,但她之前做竞赛题的时候看过类似的,所以回答的很顺畅,还有作为数学的好基友物理,自然也不甘掉链子,难度堪比五年之最,这两科成功让李晓言再次翻身农奴把歌唱,山丹丹那个红太阳。
李晓言让刘家豪带着许铮先回去,她还要再敲会儿钢筋,小铮坚决不回去,刘家豪只好一个人先走,在心里对这个视财如命的少女献上最虔诚的鄙视。
小铮坐在边上,双手撑在大腿上,托着脸蛋看着他姐。
李晓言把毛巾取下来,搭在小铮的头上,免得太阳把他晒伤,小铮看着他姐举起钉锤,一下下敲击的姿势,陷入了长长的静默。
汗水从头顶流到颈侧,再从颈侧流到胸膛,又从胸膛流到腰腹,李晓言掀起衣袖擦汗的瞬间,平坦紧实的腰腹在夕阳的衬托下镶了一道红色的边,虽然他每晚都躲在李晓言的怀里睡觉,但今天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到他姐的腰腹长啥样。
画者之魂熊熊燃烧,帮他永远定格了这一幕,让他经年不忘的这一幕。
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李晓言给他买了一根冰棍,他时不时抬头看他姐,虽然黑了黄了,但他姐的眉眼五官都长开了一些,如果以前算的上稚嫩的好看,那现在又混杂了一些独特的锋芒,这让小铮很好奇,也很沉迷。
第二天,李晓言回学校填志愿,她很快就填好了一中,去外地读书这件事她压根就没想过,小铮虽然进步了很多,但还是比正常孩子差了几条街,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一中强制性住校这件事也让她很头疼,她跟班主任说了家里的情况,班主任承诺会给一中校长打电话沟通,她就没想这茬了,赶紧回家操起了赚钱大业,这可直接关系到她高一的学费生活费。
李晓言受了一回辱,决定不再领补助,于是干起活来更不要命,每天回家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手上磨开了好几个血口子,粗粝不堪。
于是小铮在暑假里默默学会了洗衣服扫地这两项技能。
李晓言妈最近一个月都觉得不对劲,稍微走两步就累了,夜里盗汗严重,也吃不下东西,她觉得可能是血液供不上,就暂停了卖血,每天还是去河边捡瓶子,趁着暑假赚点小钱。
她没力气照顾姐弟俩,李晓言又累的回来就瘫倒在床,半天动弹不了,所以小铮就逼着自己学习洗衣服,他姐把脏衣服一脱,他就立马拿过去抹上肥皂揉洗起来,等他姐缓过气从床上爬起来,他就已经开始晾衣服了。
第一次着实把李晓言惊到了,她还特地去检查了几遍,发现衣服洗得很干净,才从愣怔中缓过神,摸了摸小铮的脸,小铮立马上去蹭了蹭,虽然李晓言的手被磨得很粗粝,刮的他不舒服,但他还是要蹭。
后来天天如此,李晓言也就习惯了,她懒洋洋的看着小铮洗衣服,觉得这个小崽子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少,变得不一样了。
从被动了解这个世界,到主动参与这个世界,看似简单,其实要费很大的力气,看似复杂,又往往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李晓言试图回过头想想小铮是如何改变到这一步的,但她不是个喜欢记事的人,而且往事又牵扯到她最不想回忆的李长青,所以发生了就发生了吧,反正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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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都不转过去。”——by 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