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前的许铮也过过好日子,有糖吃,有衣穿,有人逗他玩,直到一岁以后,许铮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特质,他的好日子便从此划上了句号。
他成了除了他妈以外,那帮人的第二个发泄对象。不过他妈供他们发泄欲望,而他供他们发泄暴力。
扇耳光用皮带抽都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他那个爹有一天被伺候的不太舒服,便把一壶烧的滚烫的开水浇在许铮胳膊上,他妈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从床下摸出一把她打算用来自杀的长尖刀,然后眼也不眨的刺中了那男人的肚子,紧接着又补了两刀。
还好那晚附近没人,她在长久的折磨练就了一种奇特的镇定,迅速将抽搐的男人拉到床板下,把那壶开水浇到他嘴里,看着他痛苦绝望的看着自己,直至昏迷。
许铮妈把血迹擦干净以后,拿了几件衣服和几块钱,便裹着许铮跑了,她一直跑一直跑,呼哧呼哧直喘气,许铮黑亮的眸子抬头盯着他母亲的俏丽的下巴,和天上的明月,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股莫名奇妙的宁静在心里流淌。
宁静至极,反而生出了一丝喜悦。
老天爷或许是见她太可怜了,女人刚跑到大路上没多久,就有一辆拉着满车猪的小货车路过,司机停了下来,女人急忙祈求:“我儿子病了,师傅能不能搭载我一程?”
司机打着手电筒,看了一眼许铮被烫伤的胳膊,又看见女人衣角的血迹,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挥挥手让女人去后面,女人便急忙抱着许铮和那些猪挤在了一起。
司机加快速度往城里去,此时是凌晨两点,他开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他在一个公共厕所处把许铮母子放下,看了看四周,悄声说道:“大妹子,你先去厕所里把衣服换了,别让别人看见,然后边上有个小诊所,换完衣服带娃去看看,这里十块钱,要是看完病还能剩下,就自己买点吃的。这个小城不太安全,你要是能找份活干存点钱,就尽量往省城去,他们找不到人也就算了,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许铮妈眼眶一热,膝盖一弯,顿然跪在了地上,给这个司机大哥结结实实磕了两下头,砰砰作响。
还好周围人少,司机立马拉起她:“别磕别磕,我可受不起,总之,你为了你娃,也想办法活下去吧。”说完,他便跳上了小货车,往猪肉加工厂去了。
后来,许铮妈发现要想在城里活下去也很难,尤其是她还带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小娃,人生地不熟,也没人给她介绍合适的活计,她便捡起了垃圾。捡了没多久她就发现山上那群人下来了,他们也不傻,专找捡垃圾的人瞧,随行的还有几个警察。
许铮妈吓坏了,赶紧跑到一个犄角旮旯躲起来,躲了好几天,饿得奄奄一息时,才被一个棚户区的小姐妹发现,她听完原因后把她们藏在了棚户区的出租屋里,又过了足足一个月,确定大街上没人再找时,才把她放出来。
小姐妹问她:“姐,你要实在没法了,就做我们这行成吗,比打工挣得多,还有多余的时间带孩子,就是比正经人都要下贱些,这辈子怕是没人瞧得起。”
许铮妈哭笑着点头:“我早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不在乎贱不贱的,能活下去就成,我想看着小铮长大。”
倘若自己也倒下了,小铮就会变成流浪娃,在某个角落饿死冻死,所以她怎样都要咬牙活下去,只要比小铮多活一天就成。
于是,许铮妈也入住了棚户区,成了这里的一只鸡。
这个棚户区住着三教九流各种人,平时也常有摩擦,但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互相维护的义气,所以后来山上那帮人来这里打探时,碰了一鼻子灰,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没听过。”
……
小铮被绑在灶间,听着屋里翻云覆雨的喘息声,他对这种声音已经习惯了,他本能的知道这种声音是假装出来的,因为在山上,他从来没见他母亲这么哼哼唧唧过,都是咬着牙一脸行将就木的表情。
所有人都当他是傻子,所谓的傻子,就是对周围的事一概不知,一概不能理解,也不能表达。
但他们不知道“傻”分很多种,许铮的“傻”更像是上帝给他建造了一个透明的城堡,他在城堡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见了周围发生的一切,但他坐在城堡中央,感觉那些事和自己隔了一层很厚的玻璃,好像都与自己无关,就算强迫自己发生连接,也连接不到外界的喜怒哀乐。
直到今天早上,他手里的泥巴被那人打掉时,他才第一次有了关于外界的实感,好像有个人破门而入,刮进了外面世界的风,他第一次听见外界的喧嚣,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痛感,第一次体会到被雷电劈中的感觉。
他的玻璃城堡虽然还没倒,但也不像从前那么无坚不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