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上有一家诊所,平时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来这里看看,比起昂贵又充满冰冷气息的现代医院,一些保守的居民更加信赖这种常年飘着浓浓中药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的窄小屋子。
当然对于齐越和高奚而言,小诊所比医院便宜了不知多少才是他们来这里看病最主要的原因。
老大夫曲闻州今年七十八岁,头发和胡子作一处花白,目光甚是慈祥和蔼。
“奚奚别怕疼,等姑姑给你上好了药,再喝一碗药汤下去,这样就不会感染了。”他一面笑着并慢吞吞的说道。
他口里说的姑姑是他唯一的女儿曲铅丹,也是这药铺里唯二的大夫,平日里帮他打打下手,抓抓药。
“谢谢……”高奚拼命忍着药水涂在伤口上的疼痛感,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曾落下。
“奚奚,要是太疼了你就叫出来吧。”曲姑姑看着她隐忍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心。
高奚轻轻摇头,“我没事。”然后转眼看向外间的雨幕,今日的天空阴暗,一层层乌色的稠布遮掩着天光,让人心生厌闷。
而此刻正是慌幽幽的雨线下落得最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裹着深晦色的厚茧与外壳。仿佛用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子也无法割开这阴霾一般。
等伤口被处理好之后,她神色凝重的对他们鞠了一躬,歉疚道:“曲爷爷、曲姑姑,谢谢你们垫付齐越去医院检查的费用,还有他在这里用的药,我们之后一定会尽快还上的。”
“唉,别说这种话。”曲铅丹把高奚扶起来,无奈的一笑:“我们是看着你们长大的,齐越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又怎么能不帮呢?”
高奚咬住了一下唇,目光看向那里屋病床里昏迷不醒,打着点滴的人。
下午她回来第一时间得知他出了事,可具体什么原因大家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正帮楼上的陈爷爷搬东西,可一错眼他便晕倒在了地上,怎么也叫不醒。送来曲老医生这里看诊,却也看不出个名堂来。
别人不明所以,可直觉告诉她,和那井里的东西有关系。
“爷爷、姑姑,就麻烦你们照顾齐越了,我还答应了李婆婆去帮忙。”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今天能不能留在这里,我想就近照顾他……请您放心,我不会添麻烦的。”
曲铅丹皱眉,不赞同道:“那怎么行?你每天都这么累了……”
却被曲老医生打断,他和蔼着说:“没什么问题,你尽管来,我让你姑姑给你留饭。可不许拒绝,这是留在这唯一的条件。”
高奚再次充满歉意和感激道:“多谢。”说过道别的话后,她拿起雨伞便走进了雨幕中。
曲铅丹目送她走远后微微叹气,回身颇为不满的对父亲道:“您这是做什么,奚奚可是个女孩子,每天上学又要打零工,晚上怎么能再到这里照顾病人。”
老医生开始琢磨起齐越的病症,一边无奈道:“这个孩子倔强,你不让她来,难道她自己在家里就能安安心心的睡觉了吗,而且她刚才说今天下午有人跟踪她,与其让她一个人在家里,不如让我们能照看到她。”
曲铅丹缓了缓点头道:“倒也没错……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想拐卖孩子不成?”
曲医生看着女儿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宽慰道:“先别想那么多了,让这两个孩子和我们住在一起,至少能有些保护不是吗?”
“婆婆,我来了。”
高奚收了雨伞走进酒铺里,大雨还是使得她的肩膀有些湿,只是她一路都在思考着什么,倒并未在意。
李婆婆看着她冒雨前来,虽然口里责怪,但还是露出了笑意:“快进来吧,外面冷。”
她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老腰,真是岁月不饶人,渐渐的她就干不了活了,家里的老头子也病着,幸好有这小姑娘总来帮帮忙。
高奚抱起酒坛,缓慢又小心翼翼的把它们送到里屋去,毕竟她的腿仍旧在隐隐作痛;处理完了酒坛,她开始清洗要用来酿酒的材料。
是一盆盆泛着浓烈香气的桂花。
高奚对李婆婆笑问道:“婆婆,你要开始酿桂花酒了吗?”
“没错,这秋天也来了,桂花、柿子、山楂、石榴,都可以安排起来了。可惜你年纪小,不然我一定让你带两瓶回去喝。”李婆婆笑眯眯的回答她。
“不小啦,十六了,还有两年就要成年了。”
“对比我这个老太婆,你可太年轻啦。不过我想起你搬来的时候才两叁岁吧?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高奚又和李婆婆闲聊了好一会,才不动声色的抛出她的问题。
“婆婆,你酿酒的水用的是街尾那口井里的吗?我记得你上次带着我过去打水了来着。”
李婆婆点头:“没错,那口井水清凉又甘甜,用来酿酒是最好不过的。”
“是嘛。”高奚皱了皱眉,一副疑惑的样子道:“我上次准备打水做饭,可打上来的水好像有股臭味,还有一把头发,婆婆你没发现吗?”
李婆婆咦了一声,奇怪道:“我五天前还去取过一次水呢,没什么问题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哪个衰仔往井里扔东西了!真是缺德鬼,下次要被我逮到非揍他一顿不可!”
“说起来,我小的时候起就看见大家在那里打水,婆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井水的呢?”
“大概有五十年了,想当初我也是搬来这里不久,听说有一个街坊是发迹了,请风水先生过来帮忙看看方位,说是为了搬到更利于自己做发财的地方去,后来那个风水师傅就在街尾那边选中了一块地,当时还是烂草地呢,就挖了一口井出来,又建了筒子楼。”
“这么说,那井和楼都是那位街坊建的咯?那他现在人在哪里呢?”
李婆婆苦恼的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我连他叫什么都忘了,只不过听说后来他还是生意失败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吧。”
高奚听罢,觉得可能问不出什么来了,笑了笑便低头继续清理起桂花来。
等到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也已经晚上八点了。
领了当天的工钱,高奚和李婆婆告别后才一瘸一拐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