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小圈子消息互通,大约是郁盛向裴元打听,裴元又说给了段林安。段林安特意来找我八卦:“是哪个学长追你,我认识不?”
“你从哪儿听来的。”
“你甭管这个,说说呗,是谁?”
我想既然她问,我也不怕她把消息再传给他们:“是大三的易升。”
“我靠!一班的班长!”
“你这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名得嘞!你俩咋认识滴?”
来龙去脉复述完一遍之后我提醒她:“现在八字没有一撇,你不要在学校瞎传,对他名声不好。”
“放心,我除了裴元谁都不说。”
我闭上了嘴。
易升之前没有谈过恋爱,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对爱情抱有虔诚的幻想。开学前他约我看了一次电影,问我愿意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我反问他:“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他理所当然地说:“喜欢啊,你这么优秀。”
“我只是个普通人,性格也比较木讷。不适合谈恋爱。”
我没想到他居然认真分析起来:“首先你不是普通人,你是t大中文系尖子生。你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拿过那么多个奖,还撑起了勤工俭学小组的半边天。我喜欢你直爽的性格,哪里木讷,在我看来不过是可爱,我每次跟你聊天都觉得很有趣,合得来不就可以谈恋爱么!”
“那我的家庭,你能接受吗?”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的家庭不是你建立起来的,你已经尽够了做家庭成员的责任了。你看我,除了学习以外什么都不会,我还没觉得自己差劲呢。那些都是虚的,你不要多想。”
听他说完,我心里的石头放下,但我还是没有答应他:“再处处看吧,太快了。我还没满18周岁。”
“这么小?你只比我低一届啊。”
“小学跳级,我十六岁就上大学了。”
“原来如此。”
这人见好就收,不多纠缠。往后还是时不时地与我畅谈文学。他对张爱玲爱得痴狂,在高速发展急功近利的时代,作为一个在校男大学生,能全神贯注读民国女作家的书,这类情况不是很多见。就全国来看,张迷不在少数,但很少有人致力于其作品研究,我们学校虽有张爱玲先生的研究院,不过是少部分研究生们主攻的功课,我笑他僭越,他也玩笑说:“我就是喜欢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这人偶尔会表现得很张狂,但并不令人讨厌,这是他率真性格的一部分。再说他确实有实力,当真能走别人的路。
开学后近现代文学课第一个小组作业是围绕萧红展开的。我们小组即我、李雪梅、岳安娜、段林安四人,我是组长。安娜照例忙着补考,上一学期她挂了中国民俗学;段林安老家大雪封路,暂时还没来,只有我跟李雪梅二人为了汇报作业而忙碌。
有一天我们在图书馆熬到十点多,马上就要闭馆,易升看到我们坐了过来,悄声问我们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我说:“才收集完资料,作品还没读完,现在主题定不下来。”
“你怎么不早点问我。我大二的时候也做过萧红的课题,当时定了几个方向,我把我这边多余的方案发给你。”
“那可不行,这些是我们自己的任务,不能套你现成的。”
“是吧?”易升合上电脑,笑嘻嘻,“跟你开玩笑的,我没研究过萧红,现在来捋捋看,从哪里入手最合适。”
“马上闭馆了,学长,下次吧。”雪梅两个黑眼袋挂在脸上,我们急需睡眠。
“那明天午休的时候?你们第一节有课吗?”
“没有。”我说,“你论文是不是要开题了?忙的话算了吧,我们花点时间,赶赶总能出来。”
“不忙,明天见吧。”
易升是个爽快人,说来就来,并且带来的资料比我们的还多。他给了我两本萧红的原著,说是他自己的,做过笔记,可以永久免费借阅。我大概翻阅了这两本《呼兰河传》和《生死场》,里面的笔记比我高中历史书还多,字如其人,偏向豪迈。
他根据自己写了那么多篇论述性文章进行总结:“怕广不怕细,怕长不怕短。做专题最怕撞题,所以必须新。新有两个点,一是对手避开的难点,二是你自身视角的独特切入点。那些什么结合具体作品分析艺术审美太简单,流水账;其作品女性形象剖析,关注妇女问题,写烂了;文学比较,你们做不来,再说同时期女性作家和类似作品根本不多,无非加大工作量;我的建议还是后者,不如从她的身世看情感,从情感里看作品。重点放在她生平经历对作品的影响上,抛开历史背景不说,只谈她在坎坷的生存背景下、如何以丰富的精神世界惊艳了文坛,同时加上你们现代女性的主观感受,谈一谈现代化急功近利的创作环境中,女性作者应有哪些启发。”
我在文科方面属于一点就通的类型,他这么一说,我马上有了方向。当天我和李雪梅便确认了主题,不管段林安赶不赶得及到场,安娜肯定是能参加的。我把背调部分安排给了她。
我们向易升郑重道谢,给他买了一杯奶茶,他喝得很开心:“别谢别谢,反正没有下次了,因为同一个问题我只教一遍,又不是傻瓜,一遍总能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