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像
他们完全不像!
血脉究竟是什么?它凭什么可以打破他的过去、左右他的将来?如果就是这身血液,那就让它流尽,如果就是这副骨肉,那就让它被苍鹰啄去,被群狼啃噬,被黄土掩埋除了这些,他一定还剩下些什么,那才是他自己!
他得出了令自己满意的结论,脸色终于平静下来。
何成则松开手,问道:可冷静了?
你要我做什么?他声音嘶哑,你告诉我这些,我又能做什么?
做你应做之事。
我不知道。
何成则替他敛好衣襟,缓缓道:不必娶何至幽,只用杀了萧放刀,你便能名正言顺回到敛意山庄。
你都做不到的事,却要我来做?水涟冷笑,我有这本事,早就杀了她自己当宗主了。
何成则神色有些古怪:是么?你不是对她颇为尊重么?
你若把我的身世告诉她不,你只需要用出与我一样的剑法,她对我便不会留情。水涟闭上双眼,你我不都清楚她厌恶什么吗?你不是让宋余声在她心中埋下了怀疑之根么,你不是借饮河剑一事让她知晓我是个小人了么,你不是把竹风聘礼的罪责强加于我了么?不,这事倒是我自作聪明,反被其误。
何成则目露欣慰:原来你都想明白了。
不,还有一件事。他凝视何成则的双眼,风符,风符为白行蕴留下,是否也是你的谋算?
若萧放刀只带风符一人前来,你我如何能够相见?
水涟笑了笑:是,宗萧放刀出行,大都不会带我,还是你想得周全。
他举起软剑,从怀里取出一块染着木香的棉帕,轻轻拭去剑锋血迹。
何成则观其动作,似是无意道:你很爱惜这把剑?
水涟不置可否:从前的饮河剑,我更加爱惜。
何成则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水涟收剑回鞘,又道:我一个人成不了事,我
你不能出庄。何成则语气宽和,言辞却不容拒绝,你暂还不是庄主。
写信也不行?我要找一个高明的大夫,敛意没有这种人。
你打算怎么做?
水涟沉吟片刻:你不是要萧放刀死,只是要无阙谱,对否?
何成则微笑颔首:是,我不仇视萧放刀,甚至很感激她。
我只能尽力而为。他平静道,机会难有,仅此一次,但因日子将近,准备时间太少,施行不易。如果再晚几天才要我动手还不如叫我当场自刎。
腊月初八,佛祖成道,也恰是萧放刀的生辰。
许垂露知叶园是个安全之地,虽说是散步,也不敢走远,沿着长亭游廊转了半圈,便感懒病发作,想要回去躺着,正在此刻,她瞥见叶园洞门之外有一道人影徘徊,粗略看去还是名男子。
这着实稀奇。
她远眺一会儿,发现这身影熟悉,似是水涟。几日未见,她亦不知他境况,只觉对方此刻到访恐有要事,他要避人耳目过来一趟并不容易,她既然遇到,还是上前问问为好。
距其丈余,许垂露嗅到了明显的血腥气。
她心下一惊,连忙上前询问:怎么回事?你与人交手了?
水涟不仅形容狼狈,脸色也难看至极,他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许垂露面前还是第一次,不由更加羞惭。
若在平时,他断不会就这样来寻人的,可如今
无碍,出手教训了几个出言不逊的正道狗罢了。
你的伤算了,你是要找宗主吧?我去叫她过来。
水涟连连摇头,急道:此事莫要让宗主知道,我是来找你借些衣物。
啊?许垂露不大明白,你没衣裳了?你的包袱不会被敛意山庄还有窃贼?
水涟神色窘迫:不,我的衣衫多半放在马车上,那时走得匆忙,没能顾上。
可是,客房中也没备几件干净衣裳么?
没有。
许垂露报以同情。
原来男女宿舍生活条件差异这么大啊。
第79章 .荆棘载途
若不是别无他法, 水涟不会来找自己。
许垂露本想说自己虽也有几件便利的劲装,但那到底是女子衣裳,他穿起来未免尴尬, 不过她又想这仅是权宜之计,水涟应不会在意这等小节,于是点头应下。
好, 我去拿。
多谢。
她回到住处, 发现萧放刀仍坐在那里, 不知在做什么,当然, 以许垂露的经验判断, 宗主自是不可能发呆的,只会沉思或是练功。像往常一样, 许垂露秉承互不相扰的原则, 轻手轻脚越过屏风抵达内屋,在立柜里翻找衣裳。
她已尽力去挑花纹淡雅、颜色朴素的, 无奈这些冬衣大半是阮寻香所选,不能说花枝招展,但怎么也不像男子衣饰。片刻之后,她勉强打包了两三套样式低调的女装, 抱着包袱跨出屋门。
萧放刀目光微动, 可惜并未引起许垂露的注意。
她运气疾行,却没有立刻前往洞门,而是在一座假山前停步, 把自己的绣帕放进瀑流下的小池里浸湿再拧干,然后攥在了掌心里。
天色渐暗,水涟的影子在地上拉出极长的虚影。
佳人美景, 许垂露看得分,她将那线细若蛛丝的疑忌轻轻掸去,快步上前道:这些给你,我大都不曾穿过,你临时穿穿,应该够用了。
水涟伸手接过:真是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她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眯着眼盯了一阵他的侧颊,半晌,她凑近了些,晃了晃手上绣帕,笑道,对了,你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我帮你
水涟神色微变,退了半步。
许垂露尴尬地放下胳膊,将帕子递给他:那还是你自己来吧。
水涟捏起那柔软绣帕的一角,平静道:我脸上没有血。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擦过自己的额头、眼眶、鼻梁、面颊,但绣帕依旧洁白。
许垂露笑意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