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2 / 2)

许垂露欲在抵达西雍之前提取土、木两质,以模拟无阙谱的同尘、生华两卷。出于这个目的,她近来常向苍梧讨教药草之学。对方大多时候并不待在枫城,而是作为走方郎中踏遍山河,一来可积累医案,二来可搜集药方与药材。许垂露正好趁随她寻采药草之际好好琢磨何为生华。

依照玄鉴所述,楼玉戈虽然五卷皆通,最常用的却只明炽一卷,所以领教过其他四卷的人并不多,关于无阙的印象,大多数人皆是口传意会,不知细节。碧须子有幸见过生华,所以执着于在竹林中领悟绿意,但仅凭这一点,许垂露毫无头绪。木所涉范围太广,不像水火有相对固定的形态,木可指任意一种植物,既能是枝干,也能是花叶,亦或是孢芽

好在生华此名提供了一点思路,木的核心在生长、蔓延、勃发,只要把握此理,便不会跑得太远。

她这两日提取了几种生机勃勃的冬日植物,可惜它们皆不能构成抽象的木。

此外,请教也不是白白请教。她听苍梧抱怨许多药草无法带回,只能摹画其形状或以文字记录,但文字终究不及图样来得直观简明,两者互辅为上,可苍梧岂懂画艺,自己所绘之物也只在当下能看懂,过两日再看便成了一坨奇形怪状的墨团。

许垂露闻言:正中下怀。

因此,两人关系渐密,马车里常常传出快活的欢声笑语。

现下又是她们离队探险的时候,水涟与玄鉴站在马车附近,相视无言。

良久,水涟犹疑开口:你觉不觉得

觉得。玄鉴答得笃定。

那日后,许垂露向水涟解释了饮河剑的去向,她说萧放刀已看出端倪,自己便道出实情,两人决定将它还给周渠,萧放刀也不追究此事。

宗主与他的确没生嫌隙,他打理上下,依旧受到信重,甚至宗主对自己的态度比往常还亲厚些。但他的忧虑一点未少,因为他发现那天开始,宗主与许垂露之间忽然有了隔阂。

他原以为受到排挤的该是自己,但出现问题的竟是那两人。

许垂露不知怎的开始和苍梧套起近乎,整日黏在一起,比亲姐妹更甚,而宗主不再主动与她说话,只在对方搭话时敷衍几句,显得淡漠又矜持。

这真是诡异极了。

他甚至由衷地想念风符,如果是风符在此,必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至少她能向两人探听究竟发生何事,而自己是男子之身,玄鉴尚且年幼,根本无从开口,也掺和不了。

她们这样下去没事吧?

玄鉴严肃道:有事。

水涟不确定道:你晓得我说的是什么事吗?

玄鉴点头:二姐弃武从医,大姐很不高兴。

他觉得主要问题不是这个。

第58章 .月下旧事

宗主从不介意弟子修习武道之外的技艺。

风符好钻研毒蛊之术, 水涟所学驳杂,医理、算术、机关、锻造都略有涉猎,许垂露不过是忽而对药草有了兴趣, 宗主岂会因此不悦?

难道是苍梧的问题?不会。这人既得宗主允准与他们同行,必不可能包藏祸心,且她一路没什么反常举动, 医道上也有真本领, 许垂露与她亲近不算坏事。

那就只可能是她们私下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水涟心中默叹。

最初, 他以为宗主不需要许垂露。

或者说,萧放刀不需要任何人。

绝情宗有风符与水涟坐镇, 武学衣钵有玄鉴传承, 作为绝情宗宗主,她不缺能力卓越的下属, 而作为萧放刀, 她双亲已逝,师父已故, 至于爱人朋友

水涟想起了些旧事,目中泛起一丝古怪的苦涩。

前两年也有人怀着爱慕之心接近萧放刀,无论真假,至少是存了敬畏之外的心思, 可惜天真的男儿们对宗主的冷酷全然无知, 就连碰壁都不晓得自己碰的是哪一块铜山铁壁。

唯有他,站在萧放刀身后,潜默地将一切收入眼底。

譬如意气风发的英朗少侠是怎么被萧放刀打出山门, 朱门绣户的锦衣公子是如何被爹娘拎着脖子塞回车轿,千娇百媚的南风馆头牌是怎么抱着铺盖和卖身契来自荐枕席他被拒之后仍旧痴心不改,还在赤松镇落了户, 每年七夕上元都要放几盏诉满衷肠的孔明灯上来,成为风符练镖的靶子。

水涟曾半开玩笑地问她,这么多狂蜂浪蝶,宗主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毕竟能上幽篁山、敢入绝情宗的皆已非泛泛之辈。

萧放刀反问:他们喜欢的不是我,我又为何要喜欢他们?

水涟不解。

东山派少主喜欢的是我的武功,被我打得多了,方知这功夫凶戾狠辣之处,也就不敢妄想了;那侍郎之子喜欢的是我的名头与权势,小小年纪就开始盘算怎么把江湖势力掺入朝野,再长几岁岂不是要造反?若不让他爹娘把他领回去好生管教,往后不知要惹出什么大祸。

那孤尘公子呢?他可是抛弃一切来投奔宗主的。

萧放刀毫无波动:他本就不想待在修月楼,拿我当理由,便无人敢骚扰他。

水涟挂上虚假的微笑:那宗主以为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呢?

不知道。萧放刀答得随意,我娘说她很喜欢我爹,可她还是杀了他。

?!

喜欢上旁人是一件危险的事。谁想与我在一起,武功最好不弱于我,但也不能强于我,如此可避免杀伤,能过得长久些。

萧放刀说此话时,宛如一位深谙情|事、透彻老练的风月老手,水涟看她笃定自信的模样,欲言又止,止了之后就再没提过。

宗主平等地漠视每一个追求者,她能看透每个人的不诚之处,然后把他们表达喜爱的举动归到其它门类,遂继续安然地活在无人爱我,我也谁都不爱的错觉里。

即便真的有人诚心待她,她也有法子把这人变成对手、朋友、从属总之不会是恋人。并且双方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她把与人相处当作一场交锋,绝不退让躲避,即便先出手的是对方,她亦能后发制人,稳操胜券。

这正是水涟感到不妙之处宗主在并不打算放弃许垂露的时候退了。

往常,当她与人产生矛盾,必会尽快解决、铲除或者直接斩断。而现在,她似乎是等对方做出反应,自己则谨慎踯躅起来。

水涟不明白宗主在犹豫什么。

许垂露是个简单的人,她不像风符那样桀骜难驯,也不像自己这样敏感多疑,若想留用,方法多不胜数。

三哥,我们去教二姐武功吧。玄鉴忽然扯他袖子。

水涟:你不会是想通过展示武学的高深精奥吸引许垂露回头吧?

不妥,行路途中易生变故,习武动静太大,而且水涟坚定地拒绝了,武功学来的确枯燥累人,恐怕及不上苍梧教的那些东西有趣。

会吗?

会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和宗主那样的武痴。

玄鉴稍显沮丧,又问:那我能和她们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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