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不要说是娶妻生子了,甚至仿佛根本就不应该涉足与凡尘俗世,更像是只存在于古代画轴之中的人物。
练朱弦这边正在诧异,只听见身后山道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原来是上一幕曾经见过的那十二名少年弟子,在武学教头的带领下跑步途径此处,看见了掌门与诸位管事,便停下来行礼。
叶皓的目光在这群年轻弟子身上扫过,突然伸手指着面前的那堆废弃问道:“你们从这里看出了什么?”
得知掌门要临时考验自己,年轻弟子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叶皓也不阻止,端等他们沟通完了才命他们依次逐个发言。
只听第一个弟子道:“碧云山近日多雨,雨为水,而雷属木,因此正是五行之中‘水生木’的例证。”
叶皓不置可否,只让下一个说话。
于是第二名弟子道:“雷为震,山为艮,雷电降于碧云山之上,既是雷山小过之卦象。说明近期行事需要谨慎,全盘考虑。”
叶皓依旧不评判,继续让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说下去。
转眼,一十二名少年弟子已经逐一回答完毕。然而叶皓始终并不满意,只听他又朗声询问在场的所有人,却再没有人作出回应。
就在练朱弦以为这个问题就要不了了之的时候,却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回禀掌门:起火的宅院就如同这人世间,充满了种种的苦难。然而人们生活在其中却浑然不觉。所谓修仙之道,就是引导众人跳出火宅,获得真正的清静自在。”
不止是练朱弦与凤章君,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少年商无庸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衣服站在角落,手上脸上全都是清理废墟时沾染上的碳灰,但是神情自若,并没有半分胆怯。
叶皓朝着他走了两步,问道:“你是何人?”
商无庸才刚动了动嘴,尚未出声,就有人替他答道:“这是在山上打杂的一个小厮。他家里贫寒,父母亲戚尽皆亡故,管事的人见他可怜,便留他在山上,平日里做做杂工。”
待那人一口气说完,商无庸终于找机会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回掌门的话,我想拜入碧云居……可我没有钱。”
叶皓问他:“为何需要钱?”
商无庸张口欲答,可看了看面前神色尴尬的管事,还是闭上嘴摇了摇头。
“原来入门的资格也可以买卖的吗?”练朱弦已经读出了背后的潜台词,“还好一般人都不敢入我五仙教。”
“在中原,能够加入仙门曾被视为是一种荣耀,并可享受随之而来的诸多便利。”凤章君对此并不讳言,“据我所知,云苍的入门文牒一度曾炒到十两黄金的高价。”
十两黄金?这未免也太过离谱了吧?还真当进了仙门就一定能够青春永驻、法力无边?
练朱弦正在腹诽,却瞧见叶皓招手示意商无庸来到自己面前,然后伸出一双白得甚至好像透明的手,覆上了少年那小小的脑袋。
“相骨。”凤章君轻声道。
不用他讲解,练朱弦也看得懂——这是仙门之中一项极为常见的操作。具备仙骨的人,比骨相平平之人更加适宜修真问道。
四下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带着各种不同的心绪,默默地等待着碧云居的掌门对于这个年少小厮的判断结果。
没过多久,叶皓便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向商无庸:“从今天起,你就跟着为师修行。”
作者有话要说:练朱弦:希望这次的片子不要像上次的那么坑爹
凤章君:放心,这次听说是基情文艺片
练朱弦:小门派内师兄弟之间的爱恨纠缠?师父不断捡孩子酿成的恶果?长兄如父,二兄如母?这电影的宣传语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啊……
凤章君:要开演了,带好3d眼镜。给,爆米花!
第62章 一名金人
这场特殊的香窥,随着商无庸拜入碧云居而徐徐拉开了帷幕。
与顾烟蓝在酒楼里讲述的故事有所不同,商无庸拜师叶皓之后并非一帆风顺。
恰恰相反,不少人对于这个一无家势背景、二无金钱防身、三无人际依靠,却凭空一跃成为掌门首徒的穷小子颇有微词。
碧云居门规禁止妄议他人是非,可私底下依旧有不少流言蜚语。从商无庸的出身家世、一直评判到他的言行举止,总之觉得他处处不配成为掌门首徒;甚至就连他那天回复掌门的那几句话,也被揪出来说是“剽窃”了和尚讲学的《法华经》,根本算不上是自己的领悟。
练朱弦实在听不下去,愤愤道:“当日那大和尚明明是站在院子里授的课,那些好端端坐着的正式弟子们自己左耳进右耳出,面对考学答不上来,却怪到认真旁听的小厮头上来了。这算什么歪理邪说!”
一直沉静不语的凤章君突然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莫急莫气。”
练朱弦只觉得一阵酥麻沿着脊背从下往上游走,痒得险些轻叫起来。他赶紧装作咳嗽一声,缓了缓才又继续观察商无庸的动静。
香窥里既然记录下了门派里的种种非议,那就说明了商无庸本人也知道旁人对自己的看法。可是幼小的少年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沮丧、彷徨甚或敌意,反倒愈发如饥似渴地投入到了治学与修行之中。
叶掌门虽然言语不多,但是对待这名首徒显然是极好的,不仅亲身讲学,就连日常冥思之时,都会带着商无庸一起打坐。
与云苍派有些类似,规模不大的碧云居同样建造在高山极顶。不过碧云山委实太过陡峭、石质又十分疏松,因此不宜开凿山路通达山顶。迄今为止,出入门派还需借助悬空索桥,冒着高坠的风险从相邻的山巅走过来。
与人流熙攘的前山索桥不同,碧云居后山的索桥因为通往深山老林而人迹罕至。叶皓便时常领着商无庸在索桥上修行。
从两峰之间呼啸而过的山风,时不时吹着索桥左右摇晃。叶掌门说,在桥上打坐须得经过三重境界:身不动、意不动,心不动。
然而当叶掌门闭目沉思或仰观天象的时候,商无庸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与师父截然不同的方向。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商无庸所凝望的只是半山腰上一片浩渺流动的云海。然而当山风大作之时,偶尔也会将那片流云撕出一个大裂口,继而展现出隐匿在云层之下的真相——
那是广袤大地之上的村落与城镇,是袅袅升起的炊烟和半空中飘飞的风筝。
练朱弦隐约觉得这种凝望必然意味着些什么,但是商无庸的沉默与稳重,却又使得任何猜想都变得缺乏依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