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清楚,头脑中一团乱麻。
“……阿蜒!”
好像有人在耳边呼唤他。
“阿蜒!!”
那声音愈发地急切了。
练朱弦张嘴想要回应,却突然发现自己喘不过气来。在窒息的痛苦中,他双手用力掐住脖颈,挣扎摇晃了两下,朝向后方倒去。
下一瞬间,他的后背抵上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也就在同一刻,窒息感停止了。练朱弦艰难地吸入一大口粗气,挺身逃离了噩梦的掌控。
血色幻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雪色天空,以及那株繁茂盛开的巨大梨花树。
随着视线的进一步扩大,他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地上,依偎在凤章君怀里。
额上没有仙籍印——这一次,是真正的凤章君。
幻境虽已逝去,可无论是有情人的骨骸、哭泣的美人,甚或是穿过练朱弦心口的那只手,都依旧残留在练朱弦的脑海之中。
世间动情而又神伤之事,不过是骄阳邀薤露,风雪恋梨花。红颜伴孤冢,春闺梦亡人。
练朱弦缓缓朝着凤章君看去,刚抬了抬眼睫,又掉下一滴泪珠,划过眼角的朱砂痣,滴落在凤章君的手套上。
“没事罢?”凤章君替他将泪痕拭去,动作轻柔。
“……没。”
练朱弦一时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摇头。
突然有个声音利落地插了进来:“你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又哭又叫的?”
说话人长着一张和阿晴一模一样的脸,练朱弦愣了愣才回想起这应该是刚刚结识不久的东仙源弟子燕英。
与此同时,更远些的地方,那个名叫李天权的法宗弟子正扶着碧蓉巫女靠到屋檐下的台阶上。女人仿佛是被施了什么催眠的咒术,勉强安静下来。刚才那位被掐的女童也坐在一旁,怯生生地看着众人。
燕英还在絮絮叨叨地追问“怎么回事”,练朱弦脑袋晕涨,勉强回忆道:“刚才,我仿佛窥视到了一点碧蓉……碧蓉郡主的记忆,还与她发生了通感……你们听到我发出的哀恸声,应该都是她内心的切身感受。”
“通感?竟然还有这种事?!”燕英追问,“那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那是碧蓉的个人私隐。”凤章君沉声打断他,“外人何必探究。”
“别问了。”李天权也难得同意了凤章君的意见,“不关你的事。”
“不问就不问,我也没那么八卦。”燕英努努嘴,伸手去扶练朱弦起身,目光又突然定在了练朱弦的脸上,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
“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什么?”练朱弦不理解,却也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同一个位置,“嘶——!!”
他这才觉察到嘴唇上竟被咬了一道口子,血倒已经止住了,只是肿起来又痒又疼。仔细回想一下,应该是刚才碧蓉扑上来咬破的。
“解药!!”他惊呼一声,赶紧要从乾坤囊里取血毒的解药来给碧蓉姑娘。却发现乾坤囊已经不在自己腰间。
“我刚才已经取来给她吃了。”凤章君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小药囊,“上次见你用过,便记住了。”
这时候燕英又揶揄起来:“喂,我说那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这倒是把练朱弦问了一个怔忡。
刚才碧蓉姑娘多半是看见了他的绿色眼眸,恍惚之中将他当成了那位名叫“羽真恭”的情郎。如此一来,她这狠狠的一咬,多半应该算是一个过了火的亲吻罢。
想到这里,练朱弦顿时有些头疼,一手捂住了脸颊。
"欸,不是吧?”燕英诧异道,“真是你初吻?!”
“当然……当然不是!”练朱弦开头有些犹豫,后面却是斩钉截铁。
他并没有撒谎,只不过是迅速说服了自己,把一百多年前的那次溺水急救当做第一次与凤章君的亲密接触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立刻就去偷看凤章君。
正巧凤章君也低头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碰在了一起,一个温热发痒,而另一个却仿佛有点……冷漠。
练朱弦正在咀嚼着凤章君的这个眼神,突然听见远处的李天权发话了。
“你们不奇怪么?为什么同样身处于幻境之中,我们无事、小姑娘也无事,但是那些成年的巫女们却成了这种鬼样子。”
“当然奇怪啊。”燕英赶紧接住他的话茬,“而且就算成年巫女也分成两派,一派会主动攻击我们,而另一派则像这位碧蓉姑娘一样。”
“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练朱弦已经缓过神来,他起身走到碧蓉与那女童身旁,同时抬起了二人的左手。
眼前,碧蓉的左手小指上戴着银色指套,而女童五指俱全,显然尚未进行正式的入教仪式。
“燃指供奉。”凤章君沉吟。
“没错,刚才我们救出的五个孩子,也都是五指俱全的。”练朱弦道,“而那些巫女就是要将她们捉去神女堂里,执行燃指供奉的仪式。”
“所以问题就出在燃指上面。”李天权寻思,“难道有什么猫腻?”
他这一说,燕英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一副想说什么又有所犹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