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中,陈震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双手绞着放在桌上,往常坚毅的面容依旧透着股干练,但往日里沉稳如岳的气质却不见了,那有些慌乱的眼神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他有些茫然的目光在办公室中的每一个角落徘徊,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焦点。
良久,他长叹一声,仿佛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般,从抽屉中抽出一叠a4纸,随后拔掉钢笔的笔帽,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黑色的墨汁在白色的纸面上构成一个个文字,陈震的字犹如其人,刚毅果决,颇有大家气魄,如今这独特的笔触正在随着他的思考一点一滴的重建着那日的见闻。
信息量毕竟较大,他屡屡停顿,紧皱的眉头如锁住般,只有当钢笔继续书写时才会缓缓舒展开来,记下的东西太多,要写的东西也太多。
时间一点一滴的缓缓流过,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笔尖在纸张上传出的沙沙书写声,一页…两页…当写到第十一页时,终于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那几乎用尽墨水的钢笔,轻轻舒展着那手腕处的疲累。
他耸了耸肩膀,稍稍活动了下关节,在专心做着一件事时,感觉不到疲惫,但当这些事情都完成之后,那长久书写带来的不适感着实令陈震颇为难受。
他开始整理起那十一页白纸,将它们认认真真的排序,认认真真的对齐,随后,那双犀利的双眼开始在纸上一行一行的经过,仔细的读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偶尔停下做些备注,偶尔改些什么,他做的很认真,甚至比当年三日不眠破奇案时更认真,因为这纸上的一切太过重要,重要的当他读完全身竟忍不住战栗。
陈震慌乱的张着嘴,他意识到不该这么做的……这些事情应该烂在肚子里才对。当一个人知道的越多,他或许便会过的越不幸福。此时对这句话他深有感触。
肌肉因为紧张变得绷紧,身子坐的笔直,如山岳般纹丝不动,明明空调维持着屋子的凉爽,但这个被称为铁男的男人依旧额头沁汗,他在害怕。
是的,陈震在害怕,那十一页白纸上的内容如同洪水猛兽,正在炫耀着自己的尖牙利齿,震慑着将他书写出来的男人。
“不该这样…对,记性不该这么好的……”几个小时下来,陈震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声音干涩沙哑,没有往日的低沉。他闭上眼,轻轻揉了揉鼻梁,那几日未曾整理的胡须显得格外杂乱,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显得暗沉的嘴唇勾勒出一个苦笑,随后他摇摇头,将手中的那十一张纸在桌上一顿,又是一顿,直到它们严丝合缝的合在一起,他才满意的站起身,走向了房间另一角摆放的碎纸机,将这几个小时辛苦的成果全都装入其中,摁下开关。
碎纸机发出轻微的响动,指示灯闪着淡绿色的光芒,那十一页a4纸从上头进入时还是完好,但从下头出来时已变成了细密的长条状。掉入垃圾箱中。
陈震就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这一切完成,当那十一页纸都被粉碎之后,他才好似又活过来般,轻轻松了口气,接着他脑中似乎闪动过一丝不谐,回头望向自己的办公桌,终于明白自己担心的是什么。
他迅速的回到桌前,低头,让自己的视线几乎与桌面上的纸张平行,然后皱起了眉头。是的,虽说那纸还是白的,但先前紧张书写时自己的笔尖带着力道,书写的痕迹竟全都印刻在下方的几张纸上。
他松了口气,将上头的第一张纸拿开,又看第二张,还有,第三张,还有些,第四张,虽说淡了,还是有点。
他神经质的低吼一声,随后将那叠纸全都拿起,奔到碎纸机前,发疯般将那些纸塞入其中。
碎纸机显然无法接受如此多的纸张一拥而入,发出了电子警告声,这滴滴声响了好久,陈震才如梦初醒。他喘着粗气,自嘲的摇摇头,“我这是怎么了……”
他恢复了平静,认真的操作着碎纸机,一张一张,将那些空白的白纸绞成无数条。
做完这些,他有茫然的看着脚边的垃圾箱。
垃圾箱中的垃圾并不多,每天都有专人收拾,今天似乎还是第一次用,他蹲下身子,从垃圾箱中掏出那些细碎的纸条,纸条被绞得很碎很碎,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到上面那些黑色的,被切得支离破碎的字迹。
他将几张细碎的长条放在桌上,如拼图般一点一点的凑在一起,当那些原本看不出任何东西的碎纸凑到一起,重新拼出几个看不出含义的字时,他又是一阵低吼,疯了般将那些东西全都放入垃圾桶,直到确定再没有一丝遗漏,他才端着垃圾桶起身,开门。
“咔哒”门开了,外头日光灯的灯管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有些灰暗的屋里只剩下几盏灯亮着,墙上的时钟已显示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夜已深。
“陈部,你……”熟悉的声音从左边传来,陈震回头,认出了办公室中唯一留下的那个女子是温晗玉,一个平日里很是温柔,很关心自己起居日常的细心女子。
“没什么,倒点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