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旁人纷纷朝二人打量,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老夫人则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姜知柳心中一刺,眉头蹙了蹙,面上却微笑道:“三妹妹费心了,世子是出了名的端方君子,品性高洁,他既娶了我,怎会薄待我?倒是三妹妹,身为大家闺秀,却别人的夫妻关系评头论足,怕是有失分寸吧?”
“...”
陆三娘面上发胀,噎得说不出话来,瞪了她一眼,悻悻地缩回去。
挑了挑唇,姜知柳朝陆行云看去,见他正看着自己,目光稍显复杂。心下冷然一笑,她便收回目光。
方才的话既是对陆三娘说的,也是在讥讽陆行云。他不是傻子,当然听得懂。
片刻后,众人一同用完早膳,相继离去。姜、陆二人刚走出不远,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追了上来,笑眯眯道:“世子,老夫人说现下天气炎热,世子不妨带世子妃去西山凌云寺走走,权当避暑散心了。”
凌云寺的菩萨最是灵验,不少善男信女前去求子,老夫人的意图不言而喻。只姜、陆二人成亲虽有小半年,行房的次数却是寥寥,有孕之事自然艰难。
姜知柳挑了挑唇,朝陆行云看去,眸光微冷。
薄唇微抿,陆行云也看了她一眼,朝王嬷嬷道:“多谢祖母挂怀,稍后我便带世子妃去凌云寺。”
王嬷嬷笑了笑,恭敬地退下了。
回了翰海苑,陆行云立即命人整理行囊,没多久,便领着姜知柳乘车往西山去。
姜知柳本就身体不适,马车又摇摇晃晃,很快就靠着厢墙睡着了。等她醒来时一束骄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到她眼睛上,眉头一簇,正要伸手时,一扇素净的衣袖挡在她眼前。
她愣了愣,抬头望去,见陆行云低眉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倒映着她清丽的容颜以及颊上浅浅的驼红。
“醒了。”他淡淡启唇,将手放下。
“嗯。”姜知柳点点头,心里有些慌乱,脸颊也更红了。方才她并未和陆行云坐在一起,可此刻他却坐在自己身侧,加之脸颊上传来的轻微不适,她十分肯定,方才她枕着他的肩膀睡了一路。
陆行云不再说什么,默然地挪到主座,望着前方摇曳的门帘,陷入沉思。
蝉鸣嘲哳,透过车厢传入耳中,却衬的马车越发的沉寂。
抿着唇打量了陆行云片刻,姜知柳终于打破寂静:“方才...多谢...”
她攥着衣角,声音有些小,与她往日飒爽洒脱的样子截然不同,全然一副小女儿的娇羞。
看了她一眼,陆行云淡然道:“嗯。”
见他不想说话,姜知柳黛眉微蹙,转眸望向窗外,神情有些气恼。
沉默了一路,约摸过了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陆行云当先出去,朝她伸出右手,似是要扶她。因着之前的怒气,姜知柳只扫了他一眼,径直往外走,可刚走到他身侧,便听“嗖”地一声,一只利箭破空而来。
心上骤紧,姜知柳下意识按搂他的肩膀,往旁边躲去,利箭擦着她的胳膊射近车厢。
与此同时,十几个黑衣人从旁边杀过来。
“进去!”
她把陆行云往车厢里一推,纵身跳下马车,抢过随行家丁的兵器,与敌人缠斗起来。那些人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忽然,她脑中传来一阵眩晕,腿脚发软。恍惚之际,被敌人砍伤了胳膊,剧烈的痛感让她清醒了些,拔刀将敌人一一毙命。
明丽的日光中,她身姿飒爽,出手如电,烟青色的纱裙上浴着献血,双瞳灼灼,寒厉如刀,白皙的脸颊和高挺的鼻梁染了两抹血迹,整个人如同悬崖上的映凛光的冰凌花,坚韧耀眼。
望着这一幕,众人都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他们早听世子妃会武,却不知她如此英勇善战。
车内,陆行云瞬也不瞬地凝着她,瞳孔里的身影熠熠生辉,他的手扶在窗棂上,越攥越紧。
以前他只觉得女子习武太过粗鄙,可这一刻他脑海中浮现的竟是画中开国孙皇后的身影。
“若孙皇后在世,当如是。”
场中,姜知柳将最后一个敌人踩在脚下,滴血的刀指着那人,厉喝:“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不料那人竟有几分血性,咬破口中的毒丸,自尽了。
柳眉一皱,姜知柳扔掉刚刀,转身往马车行去。就在这时,拴马突然嘶吼一声,朝悬崖边狂奔。
“世子!”众人大喊,朝马车追去,马车却跑得飞快。
眼见悬崖近在眉睫,姜知柳的心提到嗓子眼,踮脚飞到马车上,搂住陆行云的肩膀。
“世子可信我?”
“信!”
陆行云重重点头,手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臂。
第4章情起
姜知柳眸光一定,抓起他往地上飞去,与此同时,马车也冲出悬崖,极速坠落。
因为马车速度太快,二人刚落地,便顺着旁边的斜坡往下滚。
咕噜咕噜!
两人的视线天旋地转,却都紧紧搂着对方,正滚着,陆行云发现前面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心中一紧,下意识身后护住姜知柳。
火辣辣的感觉传来,他眉头一抽,下一刻,两人已被两棵树拦住。
陆行云朝姜知柳看去,见她胳膊上的血汩汩冒着,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显然是痛急了,可她却咬牙不吭声。
瞳孔一缩,陆行云连忙拿出帕子绑住她的伤口,并将她扶起来,关切道:“你怎么样了?”
心中一暖,女子扯出浅浅的微笑:“我没事,还走得动。”说着强撑着站起来,准备往上走,可她腿上也受了伤,走起来有些跛。
陆行云眉头一蹙,屈身站在她身前:“上来。”
望着他消瘦挺拔的后背,姜知柳神色一恍,没有动。
陆行云抿了抿唇,道:“我虽是书生,却也学过骑射,并非那么孱弱。”声音不算响亮,却有种执拗的意味。
原来他误会她担心他背不动。
姜知柳薄唇微扬,轻轻伏在他背上,心头似有清风吹过,抑郁多日的阴霾散了大半。
感受着身后的柔软,陆行云身子一崩,手拢了拢,将她背着往坡上走。就在此时,绿枝带着其他人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都心领神会退到旁边。
陆行云虽不算孱弱,可到底不是武人,姜知柳又比寻常女子匀实些,待他爬到路边,额上已起了浅浅的薄汗。
姜知柳怜惜他,正要帮他擦汗,想了想又把手缩回去。他性子高傲,必定不想让人小瞧。
旁边,绿枝看着她伤,眼眶一红:“世子,夫人受伤了,那咱们是回城吗?”
“不,太远了,去凌云寺,他们住持医术高超。”
陆行云回了一句,背着姜知柳往山上走。望着半山腰隐在云雾间的寺庙,姜知柳道:“我没事,你让我自己走吧。”
“你是为我受的伤,我怎能让你自己走?”
凝着他乌黑的发与清隽的轮廓,姜知柳的心却似沉入水底,闷闷的,泛着凉意。
原来他只是因她为他受了伤...
她抿着唇,扶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收紧,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一路上鸟语花香,茂林修竹,他背着她攀阶拾路,越走越幽深,所处的位置也越来越高。
姜知柳能感觉到他微微的喘息,及他时不时交换的手。
“歇歇吧。”她还是心软了。
“好。”
陆行云将她放在地上,背着她穿了几口大气,片刻后,又将她背起来,如此又短暂地歇了两回,这才行至凌云寺。
到了内院,沙弥们将他们安置在西边的禅房。片刻后,一个中年和尚走了进来,衣着朴素,模样清瘦。
陆行云立即站起来,合十行礼:“了空大师,这位是内子,在山下受了伤,还劳你诊治。”
了空点点头,朝姜知柳打量了几眼,走到近前,查看她的伤口。
“腿上是皮外伤,不打紧,只胳膊上需立即缝合止血,耽搁不得,寺里的麻沸散又用完了,不知施主...”
“无妨,我受得住。”姜知柳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满是坦然。
了空怔了怔,点点头:“那好,贫僧这就让人准备,两位稍等。”说完便出去了。
陆行云蹙了蹙眉,握住她的肩膀:“你当真受得住吗?”
“没事,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过,难不倒我。”她拍了怕他的手,明澈的眼眸闪着温柔的光泽。
咬了咬唇,陆行云没有言语。
很快,两个沙弥将一应器具和药品拿了进来,了空叮嘱沙弥给陆行云上药,自己则给姜知柳清洗伤口,并撒上辛辣的白酒。
火辣辣的感觉在胳膊上漫开,姜知柳咬着银牙,眉头攒成一团。
见她一声不吭,了空赞许地点点头,拿起银针给她缝合伤口,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针线进进出出,姜知柳的眉头和秀拳越攒越紧,银牙几乎咬碎了,脸色越发惨白,豆大的冷汗滚滚落着,湿透了她的衣襟。
可她仍旧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看着她强忍的模样,陆行云眸光一震,眼底似有暗流涌过,他顾不得还在包扎的伤口,起身走到床畔,握住姜知柳的手。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你想做什么?”
“嗯?”姜知柳一愣,睁开眼眸。
“你是想去看戏,还是去游湖赏花?”
依姜知柳的性子,自然更喜欢看戏,不过戏文里经常讲才子佳人一道赏月风景,便道:“都,嗯,都想。”
“也行。”陆行云想了想,微微一笑。
听他这意思,像是要给她过生辰。霎时间,姜知柳心头泛起巨大的喜悦,脑海里全是对生辰的畅想。
这般分了神,胳膊上也觉得没那么痛了。
了空扫了扫二人,淡然一笑,乘势将伤口缝好,并抹上止血的良药。
“好了,这个半个月要忌食辛辣,不能沾水。”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把手洗净。
“多谢大师。”陆行云连忙道谢。
了空拂着佛珠,淡然道:“这是我欠你的,你不必谢我。”语罢留下一个药瓶,傲然离去。
望着二人的身影,姜知柳目中露出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