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再看了眼糖人儿,才发现这竟然是‘鱼跃龙门’的图案。
龙门的顶部还刻着‘魁首’两个小字。
其实胡以白把风车和糖人儿插在竹子上,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用隐身符,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没想到凤翎看着风车上的留字,忽然就哭了。
就像在望雪谷陷入梦魇那次,一声不响的,如果不是他用观微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泪都要流成河了。
胡以白顿时纠结起来,看小凤凰哭起来没完,他叹口气把隐身符一撕,还是走了过去。
“我送风车是为了逗你开心的,怎么还哭了?”
听到师兄的声音,凤翎赶忙捏诀清理掉自己脸上的水痕,可那双淡银色的眼睛周围都红通通的,在类雪似冰的皮肤上,简直不能再明显。
凤翎干咳一声,掩住咽喉的酸涩,摇头道:“没有。”
“那是什么,眼睛进沙子了?”胡以白半开玩笑的戳穿他。
凤翎微微垂下视线,不敢看胡以白的眼睛,手里攥的两根竹棍已经快要被他不断绞紧的手捏断。
胡以白抬手刚要拍拍他肩膀,忽然想到他上次刻意躲避,手一顿,还是缓缓放下。
他原地坐下,在旁边的位置拍了拍:“到底怎么了小金鱼,谁欺负你,师兄帮你揍他。”
凤翎坐下来后,一直看着咕噜噜转的风车不说话,胡以白也不逼迫他,在旁边陪着他静坐。
后来干脆展开身体,就地平躺下来,双手垫在脑后闭目养神。
反正隔着斗笠,凤翎也看不出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胡以白感觉自己都快见到周公了,耳畔冷不丁响起凤翎的声音:“师兄,那日我说有剑术课,其实我说了谎。”
胡以白闭着眼:“啊?”
心道:这个我早知道了,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凤翎捏着风车和糖人儿,因为太过用力,指尖被挤压得一片苍白:“那几日我心思很乱,想了很多,还找了司掌教商讨此事。后来我才逐渐能接受,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听到最后一句,胡以白阖起的眼倏然睁开。
凤翎:“原来心悦一人时根本不似传闻中的美好,它会让人陷入疯魔,变得患得患失,总是一边不切实际的揣测又一边不遗余力的否定。尤其是当清楚的知道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无疾而终时,却还是忍不住抱有奢望,在不断的幻想和清醒间反复交替,直至心如死灰。”
说到这他看向手里的思狂,指尖轻轻抚过上面被火融化的剑纹,那里曾经刻着两首字字泣血的绝笔诗。
那时他刚得到这把剑,年纪尚小,看着这两首诗皆以‘思狂’为题,就将此名赋予了这把剑。
如今十年之后,他才陡然明白,原来思狂思狂,思之若狂,长久的爱而不得真的能让一个人发疯。
胡以白撑着地面,缓缓坐起身:“是啊,这世间两情相悦又能终成眷属的确实难得,大多数都是爱而不得,得而非所愿。”
凤翎有些泛空的双眼望向远处:“司掌教也这么说。真不知七情六欲到底是神的馈赠还是诅咒,但与其双方都痛苦,还不如一个人担下所有。”
就像这把思狂,如果其中一方早些了断,也许另一方就能解脱。
既然注定爱而不得,何必又要苦苦纠缠,至少在对方心中自己还是最初的美好模样。
胡以白听出了他话中的潜在意思,看来是小凤凰在暗恋一个人,但他好像已经确定对方是不可能接受的,可他又放不下,于是陷入彻底断绝两人间的关系,长痛不如短痛,还是继续保持现状,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暗恋下去的两难之境。
胡以白隔着斗笠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些复杂。
要是在听凤翎刚才这席话之前,他肯定会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劝诫他这么小谈情说爱还为时尚早,不如把现阶段的精力都放在修炼上,若是等及冠之年这份感情还是没有淡薄,再跟对方坦诉衷肠也为时不晚。
可现在听完了凤翎的话,他忽然发现,自己对情爱的理解,或许还没凤翎深刻,回首二十多年的匆匆岁月,他竟然都未曾喜欢过一个人。
想想多可笑,一个从来没爱过的人却企图开导别人,不说他误人子弟也差不多了。
胡以白叹口气:“如果你煎熬到如此地步,不如直接跟她说了,能被你喜欢上的人,我相信也不会将此事到处宣扬。”
没想到此话一出,凤翎手里的糖人跟风车一下从指间掉在了地上,他愣了一瞬,回过神又赶紧捡起来。
胡以白以为自己失言了,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见解,到底要怎么做还是看你的意愿。”
凤翎怔怔看着沾满灰土的糖人儿,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胡以白,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师兄觉得直接告诉对方会更好?”
胡以白:“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听你刚才的描述,既然这份感情只能带给你痛苦,那不妨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不过他实在想不通,小凤凰这么优秀个小孩,哪个女修这么不识好歹?
凤翎坐在那若有所思。
胡以白以为今日的谈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自己能说的都已经说到,剩下就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