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负责一个负责观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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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莉亚倚在安迪身上,嗓音惫懒却又轻浮,如同飘在空中的气泡,“在此之前,哥哥,你怎么进来的呢?外边有锁,还设了魔法禁制。可是啊,我完全没有听到警报响起的声音……”

她的确想过,温洛可能会跟随而来。

毕竟兄长身负使命,要纠正妹妹的言行,让她做回那个克制温驯的淑女。

可是她的白魔法学得很好,做一个复杂的门禁绰绰有余。遑论这是佩罗家族的产业,本身安保就很严格。

“哥哥竟然精通白魔法吗?”莉亚叹息,“我一直都不知道。以前你上学的时候,魔法课程的成绩都很普通。”

并非每个人都有学习魔法的资质。

很多人天生不具备元素亲和力,连选修相关课程的机会都没有。接触到白魔法的,往往也无法深入钻研。有些能力突出的,比如莉亚,适合进入研究所,在医药行业有所建树;资质更优秀的,则是成为教廷成员,侍奉光明神。

西亚教廷的现任主教,是大陆仅存的五位大魔导师之一。他能驱使草木与风霜,年轻时曾以一己之力将敌国某座小镇变成死城。

而费尔曼公爵的第一任情妇,就是位魔法师。

卡特夫人怨恨她抢走了丈夫的爱,所以常常咒骂她是淫荡的魔女。对魔法的痛恨,也强烈到不正常的地步。

后来,借着某个机会,卡特夫人成功地将情妇送上了火刑架——以处决魔女的名义。

温洛抿紧唇角,良久解释:“我并非故意隐瞒你。”

“是啊,是啊。”莉亚点头,松开安迪的臂弯,步伐轻盈地踏回魔法阵。“哥哥一直很优秀,能解开我的禁制也很正常。可是你进来以后,为什么不直接阻拦我呢?”

她脱掉鞋子,足尖点在墨黑的符文上,双臂自然张开,指尖萦绕着浅淡的暗元素。

“哥哥肯定躲在门外看,对吧?像上次一样,明明知道亲爱的妹妹在里面干坏事,却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像个阴暗的偷窥狂——”

莉亚弯着眼睛笑起来,表情天真而活泼。

“你到底要干嘛啊?”

“这么喜欢看妹妹和人做爱吗?”

温洛上前一步,想碰莉亚,手指悬在半空,却又收紧。

“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呢?

他望着她,犹如在注视不懂事的孩童,或者一个陌生放荡的女人。那张相似的面孔,显现出微妙的矛盾感,就像结冰的湖面即将融化破碎。

最终,温洛闭了闭眼,放弃解释自己的言行。

他问:“你为什么接触黑魔法?”

“不,别这么问,哥哥。”

莉亚踩着质感凹凸的魔法阵,滚热的气息正在溢出喉咙。她很兴奋,当然应该兴奋,因为长久以来谋划的事情终于成功;她很快乐,自然该快乐,无望的命运似乎重新找到了方向。

“你应该问,为什么我要这样对待菲利,为什么要给他下咒。哥哥,你难道没听见我下了什么咒吗?”

“两个月前,我陪亲爱的菲利去边境巡视,受到敌国偷袭。我和他啊,都关在肮脏的地下室里,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抱紧自己,唇角上扬眸光明亮,嗓音轻柔得要飞起来。

“艾利克要安略堡,菲利不愿意,所以艾利克决定讨些别的东西。哥哥,你看,女人多不值钱啊,一旦被赋予未婚妻的名号,就成了男人的所有物。”

“他们谁也不过问我的意见。”

“他们一个负责强奸,一个负责观看。”

莉亚用手指向菲利克斯跪坐的位置。

“看,大概就像那个地方。好大一面玻璃墙,菲利坐在后面看,艾利克把我压在上面。”

她笑得越发开心,眼里装满了亮晶晶的水光。

看起来像眼泪,但其实只是灯光映在瞳孔里的假象。

“哥哥,我不想嫁给他,又不能杀了他。你说说,我该不该学黑魔法控制他?”

有些往事,说出来并不困难。

以前莉亚不愿与人倾诉,和菲利克斯的警告没多大关系。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卡特家族的女儿们,永远活得精致又优雅。狼狈的姿态不该被显露出来,不堪的过往也不能诉之于众。

莉亚挣脱了家族的教条,却无法更改自己骄傲的本性。她不想被任何一个人用同情的眼光打量,哪怕是值得信任的奥尔或安迪。

现在,她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好开心啊。

莉亚想。

太开心了,终于能呼吸了,其他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在意。

她只想分享自己的快乐。

所以她一直在说。

用唱歌般的语调,轻松的措辞,描述自己的遭遇,剖析菲利克斯对卡特家族的觊觎之心。

她一直在说。

脸颊晕着不正常的潮红,眼里全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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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裙松垮垮系在身上,脖颈和锁骨印着许多情爱的吻痕。

她看不见温洛的表情,也没有注意安迪的脸色。

她只想把体内所有的欢喜与快乐全都挖出来,鲜血淋漓地扔在地上,让他们去闻,去尝,去感受。

然后对她说一句,恭喜。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实验室内只有莉亚的声音。

没有人祝贺她,也没有人斥责她。

莉亚逐渐变得倦怠,奔涌的情感如潮水落回深海。

“哥哥,你要教训我吗?”

她问,“我们家出了个名副其实的魔女,你要告诉母亲,让她把我送上绞刑架吗?”少女的腔调有种满不在乎的恶意。

仿佛想要刺激温洛失态恼怒,却又并不关心他的真实感受。

“菲利明天早上什么都记不起来。”莉亚指了指地上的传送魔法阵,“哥哥效忠皇室,当然也忠诚于未来的皇帝。你可以拿这个当证据,去检举我,不过菲利还是会和我结婚。”现在的菲利克斯,还没有处置卡特家族的能力。

他必须和莉亚结婚,然后继任皇帝,万事俱备以后,再对卡特家族下手。

届时,就算没有莫亚,菲利克斯也可以把莉亚推出来,以“卡特家族接触黑魔法,是魔鬼的仆人”之类的借口,迅速处决费尔曼公爵以及其他重要亲眷。

“哥哥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私下调查菲利最近的动作。”莉亚打了个呵欠,眼尾渗出点泪水,“我可没和你撒谎。就算是魔女……”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温洛沉默着快步走来,紧紧抱住了她,臂膀箍得她肋骨痛。

“我信。”

他声音发哑,“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莉亚顿了顿,笑道:“是吗?”

她望向前方的安迪。

珀西少爷站在原地,脸色失了血一样白。那双温柔安静的祖母绿眼眸,蒙着绢纱般的翳色。

莉亚啊了一声。

她向他伸出手来,体贴而又客气地问询:“你在害怕,还是在哭?”害怕,即意味着安迪拒绝魔女这层身份。毕竟在世人眼中,魔女和魔鬼有着分割不开的关系,何况莉亚做得更过分,她曾多次放纵黑雾怪物参与情事,榨取安迪的精液。

哭泣,则代表着同情。

莉亚不需要同情。

安迪牵扯着唇角,似乎想要笑一笑,眼里的光却破碎成千万片。

“我没有哭。”

他说,“卡特小姐,我为您开心。”

真聪明啊。

莉亚想,无论真假,珀西少爷说出了她此刻最想听到的话。

后腰感觉到一阵热意。

是熟悉的,光元素的感觉。

她回头,有些惊讶地注意到,温洛正在使用白魔法。

和自己可怜的法术效果不同,温洛左手掌心拢着一团极为明亮的火焰。他轻声念了句什么,火焰便流泻而下,覆盖住整个传送魔法阵。黑色的线条与符文,转瞬之间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地板只剩一片模糊的污渍。

“啊,这个高阶还原咒!”莉亚踩兄长的脚,像个娇气的贵族千金发脾气,“我每次都做不好!你竟然用得这么完美!好过分。”

她嘀嘀咕咕的,“为什么我的光元素亲和力比你低……”温洛没有解答。

和莉亚一样,他也习惯于藏匿真实的自我,在人前扮演完美的形象。成绩优异,做事缜密,忠诚于皇室,且不擅长魔法。

“不擅长”有时也是一种完美。

正如莉亚的柔顺可欺。

没谁喜欢太有攻击性的人,攻击性会变成一种威胁。

卡特夫人希望子女能永远按着她的心意成长,费尔曼公爵满意于温洛的优秀但却不肯早早放权,菲利克斯想要一个听话的妻子。就连态度热络的现任皇后,每次见了莉亚,也要拉着她的手,明里暗里告诫她离某些贵族千金远一点,不要拉帮结派。

大概是听说了骑士团的存在,觉得这种组织有可能威胁到皇室。

莉亚不免恍神。

粘稠的体液顺着大腿根流淌下来,滴在温洛的鞋面上。

他刚处理完魔法阵,低头看见这景象,咬紧颊肌,什么都没有说。只摸了摸自己口袋,意识到绢帕已经被丢弃,便干脆脱了外套,动作极其粗暴地扯下自己的衬衫。

然后,蹲下身来,捏着柔软的缎面布料,擦拭莉亚的双腿。力气不算重,但有些急促,弄得莉亚直往后缩。

“痒,哥哥。”

她扶着他的肩膀,没心没肺地怪罪道,“很痒啊,别弄了,我可以去洗澡……”温洛却不让她走。

他一手握着她的腿弯,固执而又认真的,擦拭腿间黏腻的白浊。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照顾因摔倒而磕破皮的孩童。

莉亚渐渐没了笑意。

她垂眸看着他,轻声说:“我要兔子耳朵。”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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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温洛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

“没有兔子耳朵。”他的手帕已经染满鲜血,可怜巴巴丢在地上,“等下次——”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语调似乎温和了些,“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样那样刺痛受伤的场合,不该再有了。

莉亚坚持问:“那也没有兔子耳朵了吗?”

柔软的绸缎擦过敏感的大腿根,带起一阵麻痹般的触电感。温洛嘴唇抿直,半晌,才回答她:“有的。”莉亚俯身,脸颊贴着他的耳朵蹭了蹭,感受到细微的温凉。

“真好啊。”

她呢喃着,淡色的眼睫掩住瞳孔,脸庞显现出安静的疲倦。“哥哥,我想回家。”温洛半边身体都是僵硬的,赤裸的脊背在灯光下白得透明。

他丢掉揉皱的衬衫,伸出双臂抱住她。

“好。”

他说,“我们现在就回家。”

惨白的灯光照映着拥抱的兄妹俩。他们如此贴近,又如此相似,像极了古典油画里神明的眷属,圣洁而美丽,静谧且安宁。

但安迪却窥见了某种隐晦危险的意味。

他站在实验室里,无法靠近这对兄妹,也没有资格将莉亚揽入怀中。即便不久之前,他还和她身体相连,从墙边到操作台,交融的体液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温洛牵着莉亚的手向外走。与安迪擦肩而过时,只淡淡说了句“有劳”。

言简意赅,完全是笃定了安迪的聪敏与隐忍。

安迪缓缓回头,不听使唤的脖颈发出生锈般的摩擦声。

他看见他们出门,似乎去了沐浴间,没有开花洒。没多久,穿好裙子戴上面纱的莉亚重新出现,从门口探出身体,弯弯眼眸与他告别。

“下次再见,安迪。这几天我会送礼物给你。”蕾丝黑纱遮掩了她的眼睛,只露出挺翘的鼻梁与殷红的嘴唇。安迪很想说些什么,但旁边等待的温洛迅速关上房门,空余一室寂静。

大概过了很久,安迪才挪动脚步,收拾散乱的“刑罚”道具,清洁地板上的血。

他是莉亚的情人,但在温洛眼中,大概和奴仆没有区别。

不……也许比奴仆还差一点。

安迪处理完残局,关掉刺眼的顶灯。然后坐在操作台上,于黑暗中臆想着莉亚的体温,用力抱紧了自己。

“下次再会。”

他自言自语,眼底积淀着阴郁的欢喜与悲哀。

“再会,莉亚。”

公爵府内,温洛一直将莉亚送到白楼下。

时间太晚了,他不合适再进去,只能站在台阶处,道声晚安。

“晚安,哥哥。”莉亚心情很好,主动勾他的手指,“今晚的事,你想好怎么和母亲解释了吗?”温洛下意识蜷起指尖,拢住她纤细的手掌,“嗯。”血缘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即使很多事情没有摊开来讲,莉亚也能感知兄长的决心。

他已经站在了她这一方。

他承诺保护她,并且愿意继续疼爱她。

“兔子耳朵”成为兄妹俩默契的暗语,这些年的疏远仿佛不复存在。

莉亚告别温洛,步伐轻快地进门,不顾女仆们诧异惊疑的目光,哼着歌儿飞上楼梯。进盥洗室冲澡,随便裹着浴袍躺倒在床。

很累,但还残存着兴奋感。

莉亚找出黑魔法书,指尖叩击破旧的书页。

“我成功了。”

她对藏在书里的怪物说,“卡特家没事了,我的婚礼……应该也能取消。”按照咒语的规则,菲利克斯无法伤害莉亚。

那么,如果莉亚执意解除婚约,菲利克斯不得不妥协。

“虽然和预想的结果不大一样,但也不错。”莉亚低声嘀咕,“就算他想拖时间,该解除还是得解除的,哪怕会多费一些工夫。只要我觉得结婚是一种伤害……啊,我真喜欢文字游戏。”她枕着胳膊,双腿晃呀晃的。

“无论如何,感谢您愿意和我做交易。”

“……巴托伊修德。”

唤出魔鬼真名的刹那,书页里似乎泄出一丝阴冷的风。卧室内的陈设家具发出细微的震颤,而莉亚不甚关心地推开书籍,沉沉进入梦乡。

她对魔鬼没有敬畏。

所谓魔女的身份,也算不得什么糟糕事。

夜越来越深,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少女的身躯上。湿冷的黑色物质无声无息爬出书页缝隙,在半空中舞动凝结,显现出魔鬼的头颅与半身。

它俯视着她。暗红的瞳孔无悲无喜,偶尔泛起诡异的腥光。

次日早晨。

莉亚睡了个饱觉,心情愉悦地换了身轻便的裙装,踩着小羊皮鞋子登登下楼。

女仆惊讶问道:“您要出门吗?可是早餐……”

自从温洛回家,这家人用餐都在一处,美名其曰加深感情,实则顿顿消化不良。

莉亚语调轻快:“不吃啦,我要去学院!”

然后刚出花园,就被兄长堵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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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餐再去学院。”温洛下了命令,“再拖时间就到中午了,不要折腾自己的胃。”莉亚:“……哦。”

她乖乖跟着兄长去城堡,虚情假意地问候了父母,坐在椅子里对付煎蛋和面包。卡特夫人对这份菜单很不满意,表示莉亚吃得太多,而且黄油只会让她发胖。

温洛打断了母亲的唠叨:“她需要足够的营养。”早餐的气氛就此变得安静。

莉亚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对面的温洛移动视线,撞上她的眼眸,似乎微微笑了笑。

然而等早餐结束,莉亚登上马车离开后,他的神情迅速变得冰冷阴沉。

“备车。”温洛吩咐侍卫,“去皇宫。”

如莉亚所料,皇宫的确掀起了一些波澜。菲利寝宫的人尽数受到盘查,宫廷医生也及时赶到第一王子身边。

然而什么都没查出来。

为了皇室的体面,此事并未大加宣扬,接受盘查的侍卫仆从,都以为昨晚是有什么盗贼入侵皇宫。菲利克斯心情沉郁,为了清除身体奇怪的药味儿,在盥洗室呆了整整一个钟头。

温洛求见的时候,他刚换过衣服,头发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找我什么事?”

菲利克斯一边翻看着皇宫守卫分布图,一边发问。

对于莉亚这个兄长,他其实心存欣赏。有能力,又聪明,工作总处理得滴水不漏。如果姓氏不是卡特,就更完美了,日后他掌管国家,定会将温洛培养为可靠的心腹。

可惜温洛生错了家族。

一个人的命运,早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菲利克斯问话的时候,温洛也在观察他。

这次回到国都,温洛只见过菲利克斯两次。第一次,是归来述职、交接手续时必要的会面;第二次,便是昨天晚上。矜贵高傲的王子殿下,赤身裸体跪在墙根处,嘴里衔着黑色的口球,四肢捆着锁链。

因为画面太有冲击感,导致温洛现在无法正常看待菲利克斯。

他的表情有点微妙,微妙又很快被厌恶所掩盖。所幸他向来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哪怕身体里汹涌着多少冰冷的愤怒,面容依旧平淡。

“是关于邦交细节……”

温洛开口,提起出使东国翰达的一些事务,不动声色地引领着话题,试探菲利克斯对于卡特家族的态度。这并不是为了确认妹妹的说辞,而是想要套出更细致的信息,以便自己掌握局势。

黑魔法的咒语只是类似底牌的保险,作为卡特家族的继承人,温洛必须拿到主动权,避免陷入被动境地。

菲利克斯生性敏锐,但温洛的套话水平也绝非寻常。看似普通的谈话,每一句都暗藏陷阱与危机。仿佛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此时的莉亚,早已抵达格尔塔魔法学院。她进入图书馆顶层休息室,其他成员早已等候在内,叁叁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见莉亚出现,玛姬率先迎上来,笑着问道:“怎么突然邀请我们来这里?还没到下午茶时间呢。”

下一秒,她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总是柔和优雅的莉亚小姐,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玛姬,然后仰起脸来,格外活泼地开口:“我们去郊游吧!”

玛姬说话有点儿不利索:“郊郊郊……郊游?”

“对呀!”

莉亚放开她,转而又来到希亚面前,握住对方的双手,“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郊游了,最近天气很好,我可以带上自己做的榛子蛋糕。”

希亚眯起狐狸眼,若有所思地笑道:“郊游啊,不错的提议。”

犯困的莉莉抱着靠枕,软绵绵附议:“我也想去。不过,莉亚小姐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郊游呢?”

“因为开心。”

莉亚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她身上洋溢着某种极为新鲜动人的气息。“因为很开心,所以想放松一下。”

没人会执意追究她开心的原因。隐晦的言辞代表着秘密,作为骑士团的成员,少女们彼此都有进退的默契。

“好啊,去郊游吧。”玛姬清了清嗓子,耳尖染着红,神态却特别认真,“我们来商定时间,地点的话,就去我家附近的庄园,怎么样?正好树莓成熟了……”

受氛围感染,众人开始讨论该如何安排这次郊游。集体活动总能让人兴奋起来,何况她们可以搞很多很多的花样。

最终,时间确定为次日下午。主题是“怪诞童话”。

莉亚当天兴致勃勃地打扮自己,穿上兰白色的印花棉布裙,头发披散在腰间,头顶系了浅蓝色的蝴蝶结。她拎着装满小点心的竹篮下楼,撞见门外等候的兄长。

温洛看见她这副装束,愣了一愣:“你要这样出门吗?”

如果卡特夫人在这里,绝不允许莉亚打扮成这样。淑女有淑女的规则,莉亚现在……像个去森林采摘草莓的普通少女。

“不好看吗?”莉亚转了一圈儿,蓬松的及膝裙摆翻飞而起,“是森林魔女的故事,我扮演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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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

“森林魔女”是流传于西亚的童话。失去双亲的农家女孩儿穿越森林,投奔遥远村庄的姑母。然而她在林间迷路,误打误撞闯入魔女的家。经过一番奇异诡谲的冒险,女孩儿杀死食人的魔女,却不得不继承诅咒,永远留在森林里,等待下一个来访者。

温洛不明白妹妹为何要选择这么阴暗的童话,他沉默一瞬,挽起她的胳膊,“好看,很……可爱。”

的确可爱。

像童话绘本里走出来的少女,懵懂纯洁,无忧无虑。

可这只是一种假象。

站在传送魔法阵里戏谑微笑口吐恶言的莉亚,才最接近她真实的模样。

因为要离开国都,温洛暂且顶替了贴身侍卫的职责,一路护送她去佩罗家族的庄园。路上,他顺便询问了奥尔的状况,但并未在意这个兽人昏迷不醒的怪病。莉亚要他找靠谱的医生,他的反应也很冷淡。

“混种兽人的生理体征本就奇怪,很少有医生专门研究他们的病症。”温洛语气漠然,“为兽人看病的医生就那几个,改天都请到家里。”

治得好治不好,对于公爵府而言,算不得什么损失。

兽人本就卑贱,混种的奥尔更是无足称道。

可莉亚记得温洛并不鄙夷兽人种族。与菲利克斯不同,温洛能够客观地看待兽人的身份与处境,曾经还提议过增加兽人权益。

那么,他此刻对待奥尔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

莉亚心有疑惑,不过没有深究。

抵达庄园时,骑士团的少女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她们的装束比莉亚还要出格,虽然不算暴露,但……格外具备想象力。

贵族千金其实没有多少服饰自由。莉亚有温洛撑腰,才能顺利离开公爵府,至于其他人,恐怕要费不少心思。

嗯……除了玛姬。

这位佩罗家族的红发少女,永远能够穿着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走来走去。比如现在,她套着亮闪闪的盔甲,佩剑在腰间撞得叮当响。

莉亚下车的时候,她踩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掀起头盔,露出汗津津的脸庞。深红的长发束在脑后,翠绿的眸子仿若燃烧着热烈的火。

“莉亚小姐。”

玛姬弯腰,做了个标准的骑士礼,“我接您过去。”

莉亚轻盈一跃,落地时抓住了玛姬的手。

温洛:“……”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

莉亚并未注意到兄长的尴尬处境。她抬目远望,越过玛姬的肩膀,看见了人群中的莫亚。世界真正的女主角和自己一样,穿着兰白及膝裙,只不过褐色长发扎成两根麻花辫。圆溜溜的眼睛装着兴奋又胆怯的笑意,双手不安地揪扯着裙摆。

骑士团的很多活动,都会邀请莫亚。这和莉亚的态度不无关系。

她习惯将莫亚放在身边。观察,审视,逗弄,照顾。

掌握局势,明确剧情进度,扭转未来的悲剧。

如今菲利克斯已经被下咒,咒语效果不方便检测,按理说是成功的,否则菲利克斯早该找上门处理施虐的未婚妻了。

命运已经踏上拐点,但莉亚依旧不能松懈。

她暂别兄长,和少女们一同游览庄园风光。佩罗家族权势不容小觑,财力也绝非普通贵族可比,所以这处庄园足够丰饶美丽,许多景致让人惊叹。

莉亚在玛姬的指引下,边走边思索。

与从政涉商的卡特家族不同,尚武的佩罗家族掌握着军队实权,且对皇室忠心耿耿。作为内阁成员的国防大臣,玛姬的父亲詹姆斯公爵与菲利克斯关系很好。

当然,这种“好”建立在阵营相同的基础上。

想要动卡特家族,菲利克斯就得借助其他贵族的势力。

等把卡特家族处理掉,收归大量土地财产和权力,菲利克斯迟早会对佩罗家族下手。军队本应掌控在皇室手中,而佩罗家族对军队的影响力太大了。

莉亚望向前方的玛姬。

在她所做的噩梦里,玛姬孤身执剑,刺杀菲利克斯。玛姬是詹姆斯公爵的小女儿,备受宠爱,按理说菲利克斯行事应有顾忌。

但玛姬被当场斩首。挥剑的守卫,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不是意味着,卡特家族覆灭后,菲利克斯就要清理佩罗家族?

还能以玛姬为借口,栽赃整个佩罗家族有弑杀君主谋权篡位的意图。

莉亚缓缓吐了口气。

她伸手,挽住玛姬的胳膊,得来对方受宠若惊的笑容。

“累了吗?”

玛姬很贴心地问,“前面有空地,我们可以在那里野餐。”

莉亚收敛思绪,拿出手帕按压玛姬额头的汗珠,好笑开口:“如果我说不累,你还要坚持带着我们游逛?难道你不累吗?瞧这满头的汗。”

红发少女个子要高些,略微低下头颅,脸颊覆满潮红。等莉亚替她擦完汗,她非常自然地接过手帕,装作擦拭脖颈,把它塞进了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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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

后面的骑士团成员:“……”

希亚敲着扇柄叹息:“没救了啊,我们的团长。”

莉莉非常嫌弃地皱了皱鼻尖,对旁边的莫亚说话:“千万别学她,很丢脸的。”

其他人也捂嘴轻笑,神情都很放松,显然已经看过很多次类似的场面,见怪不怪。

莫亚有些神思不属,勉强笑了笑,恍惚地望向前方。圆杏眼流露着显而易见的羡慕与怯懦。她没有关系这么亲密的同性友人,以前没有,现在……大概也没有。

即便骑士团的成员友好地接纳她,照顾她,她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外人。阶层的隔阂犹如天堑。

在茵茵绿草地上,少女们铺开棉布,将仆从带过来的食物摆放得满满当当。三明治,夹心糖果,橙子汁和各色水果。莉亚从小竹篮里拿出做好的饼干与榛子蛋糕,不太好意思地咳嗽几声,解释自己做得不好,很丑,但味道还不错。

众人打量着宛如地狱生物的小饼干,以及软塌塌的榛子蛋糕,一时间表情非常精彩。

“噗。”

希亚用扇子遮着脸,但笑声还是很明显。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捏起一根歪歪扭扭的棍状物,声音掺着笑:“莉亚小姐做的饼干真可爱,味道一定很好。”

还没送进嘴里,旁边冲过来个玛姬,啊呜一口咬了半截。

“好吃唔唔嗯……咳咳……希亚,你要捅死我吗!”

将剩余半截饼干捅进玛姬口里的希亚,人畜无害地微笑着:“哎呀,我只是对你表示关怀。尊贵的希亚亲手给你喂食,味道一定更美妙吧?”

玛姬:“……想打架吗?”

这种场面,其实也很常见了。

莉亚分发了小饼干,屈膝坐在草地上看她们打闹。柔软的青草挠着腿上的丝袜,舒适的凉意渗入皮肤。

真好啊,真和平。

如果日子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莉亚小姐……”

莫亚小心翼翼挪过来,坐在她身边,咬住嘴唇迟疑片刻,不大自然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您会选择这个童话,所以穿了一样的裙子……”

“没关系。”莉亚其实并不在意撞衫的问题,“你喜欢森林魔女的故事?”

“也不能说是喜欢……”

莫亚忙不迭地解释,“这是妈妈以前给我讲过的童话,我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觉,她总是在床边陪着我,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每个故事我都记得清楚。魔女童话的女主角,打扮比较简单,正好我有类似的裙子,改一改就能穿……”

莉亚注意到莫亚的裙子颜色有些发旧。

她在杜勒家的处境,并不算好。

莉亚拿了块榛子蛋糕,递到莫亚手里,轻声问:“莫亚小姐以前和母亲住在一起?”

“嗯!”

莫亚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妈妈一直陪伴着我,她很坚强,一个人将我抚养大。后来……后来她病倒去世,父亲接我回来。”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低落。

莉亚出神片刻,柔声安慰几句,笑着说:“莫亚小姐的母亲,一定很爱你。”☆、79兄长的结局

野餐游戏持续到傍晚。

少女们在庄园用餐,顺便见到了玛姬的次兄。

这是个性格温和的男人,已经结婚,妻子身体孱弱,近日在庄园休养。军队没什么要紧事,他便告假回来,照顾心爱的妻子。

“抱歉,各位美丽的小姐。我的夫人胃口不好,所以没法亲自招待你们。”说话间,他的视线掠过莫亚的脸,稍微停顿半秒,“请各位随意,有任何需要或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这当然是句客套话。

庄园有管家,根本不需要打扰男主人。

作为玛姬的兄长,他很会看气氛,说完话就走,陪着温洛去隔壁用餐。把这里留给少女们随意折腾。

莉亚捏着银勺搅动杯子里的奶霜。

适才说话的时候,温洛就站在男人身边,表情一如既往冷淡,深蓝的眼眸透着无机质的色泽。即便见到莫亚,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但布菜的侍者,面对莫亚态度格外柔和。

女主角身上的邪术,效果似乎因人而异。

和性格有关?

菲利克斯和温洛都属于心性坚定的类型,很难受到外界影响。没记错的话,菲利克斯几次与莫亚相遇,态度虽然有变化,但不如学院里那些男生夸张。

不过,这只是一种推测。

温洛今天第一次见到莫亚,而且并未交谈,根本看不出实际影响。如果要验证邪术的受限因素,必须多做几次接触实验。

莉亚习惯于观察他人。

但她并不想把温洛变成一个观察对象。

原书……没提过温洛有什么男配剧情。即是说,他和莫亚并无牵扯,对吧?

她看向斜对面坐着的莫亚。对方正在偷偷打量周围人的用餐姿势,表情如临大敌,生怕闹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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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莉亚垂下眼帘,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甜腻的红茶。

平常喜欢的口味变得有些微妙。她忽略了内心古怪的感受,漫不经心地思索着哥哥留在庄园的目的。

温洛本可以提前归返,明天再来接人。

可他留下来做客,和玛姬的兄长会面。据侍者所说,两人在书房呆了很久。大概在谈论什么私密话题。

谈什么话题呢?

莉亚生出模模糊糊的猜测。

用过晚餐后,少女们参观了庄园城堡,在女仆的陪伴下洗漱换衣,然后纷纷钻进玛姬的卧室里。

——玩枕头战。

这是莉莉的提议。她喜欢松松软软的织物,近来对平民间流行的夜间游戏很感兴趣。

不过,在场十三四个人,谁也没玩过枕头战,毫无作战经验。一开始大家顾忌着身份礼仪,抱着枕头嬉闹打趣,气氛十分和谐。直到玛姬欢呼着将枕头摁在希亚的脸上。

……

枕头飞来飞去,尖叫声笑嚷声混成一片。也不知谁率先动用了白魔法,把枕套弄出个口子,洋洋洒洒的羽毛到处飞舞,粘在莉亚的脸上。

她躲到安全的角落,转头看见同样撤退的莫亚。

莫亚的睡裙歪斜着,露出半边肩膀。柔顺的直发晃来晃去,遮住锁骨下方一抹暧昧的红痕。

莉亚随口发问:“被蚊子叮到了?”

不料莫亚反应很大,立即捂住红痕,嘴唇动了动,发出刻意的笑声。

“嗯……啊……是蚊子叮的。”

莉亚静静盯着莫亚,直至对方目光躲闪。

“让仆人给你拿药,擦擦就好。”

回到自己的卧房,已是深夜。

莉亚钻进散发着花香味儿的被窝,不大适应地翻来覆去。

玛姬个笨蛋,肯定做了多余的安排。她敢保证,其他房间绝对没弄得这么香喷喷的。

好不容易逼迫自己进入睡眠,莉亚做梦了。

梦见自己站在日光明媚的屋子里,身上穿着洁白的婚纱。妆容清淡,头戴王冠,沉重的宝石项链套在颈间,裙身缀满了珍珠和白蔷薇花。而温洛,亲手为她放下面纱。

隔着朦胧的白纱,表情冷淡的兄长缓缓俯身,亲吻莉亚的额头。

你要幸福。

他说,莉亚,要幸福。

从东国回来的兄长,勉强赶上盛大的婚礼,只和莉亚说了这几句话。

画面变幻,莉亚身上的礼服变了模样,发间的王冠也更加繁复华丽。

这是菲利克斯的加冕仪式。

她与她的丈夫手牵手,走上漫长的台阶。天空飘舞着白色花瓣,大臣们纷纷微笑,远处民众的欢呼此起彼伏。

没人在乎莉亚的礼服有多么沉重。她俯视下方,在群臣间艰难地寻见兄长清冷的容颜。

温洛仰头望着她。

只是望着她。

梦境再变。

她待在皇宫里,揪着侍女的袖口,一遍遍质问。

为什么要让哥哥出使赛拉贡?为什么?让菲利来见我,他为什么不能来见我?

侍女挣脱她的手,温顺而怜悯地回答,陛下政务繁忙,希望您能体谅。

莉亚滑坐在地,双手蒙住脸庞,声音微弱得仿若悲鸣。

哥哥……

不要去……

隔着百里千里,车队驶向敌国赛拉贡。

温洛带着菲利克斯的文书,路上反复思考着交涉计策。彼时,艾利克也已经加冕皇帝,菲利克斯希望西亚和赛拉贡放下旧怨,友好共商,达成一系列双方协议。

这并不是件容易事。

温洛肩负重任,耗尽心神,终于顺利见到艾利克。第一天的洽谈并不平和,他打算拟定新计策,不料随行侍从塞来一封密信。

一封来自于菲利克斯的密信,内容讲述的是莉亚在边境遭遇的暴行。

措辞毫无遮掩,句句属实。

温洛一夜未眠,红着眼睛重新回到谈判桌。与艾利克交锋时,态度克制礼貌,然而撑在桌角的手掌早已青筋凸起。

他想杀了他们。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谈判的最后一日,协议即将达成。这位嚣张又散漫的君王却放下签字笔,凑近温洛的耳朵说道。

替我向皇后问好。

只是一刹那,温洛掌心爆发刺目光芒。锋利的魔法长箭刺向艾利克眼瞳,继而被深红的短刀打散。

手握短刀的艾利克笑得肆意张狂。

可怜的卡特少爷……

可怜的,被放牧的羔羊。

千万里之外的西亚国都,费尔曼公爵走上断头台。

千万里之外的赛拉贡,温洛毁掉艾利克一只眼,在混乱中逃出皇宫。

回家,快点回家。

温洛无歇止地使用着白魔法,甩开追兵,骑着异兽归返西亚。

电闪雷鸣,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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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

经由某处幽深峡谷,滚落的巨石砸中他的脑袋,过度消耗的躯体无力挣扎,被沉重冰冷的泥流迅速淹没。一只苍白僵硬的手,直直伸向天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可是落在指尖的,只有寒凉的雨水,与悲泣的微风。

要再亲一次吗?

画面逐渐黯淡,凄冷的风雨也不复喧嚣。

莉亚于混沌中伸手,试图握住温洛的指尖,但她只抓到了一片虚无。意识重归现实,房间点着豆黄的灯光,窗外则是深沉静谧的夜。

树叶飒飒,星光漫天。

莉亚按住怦怦跳动的心脏。丝丝缕缕的绝望依旧徘徊在体内,诉说着另一种命运的苦楚。

她突然翻身下床,离开自己的卧室,奔跑着下楼。被汗水打湿的睡裙紧紧黏在背上,流动的风穿过瑟缩的胸腔,带走剩余的温度。

温洛的客房在三楼最里面,借着走廊昏黄的光亮,莉亚摸到门前,抬手叩击:“哥哥,哥哥……”她弄出的动静并不大,但门还是开了。穿着宽松塔夫绸睡衣的温洛站在黑暗中,垂着眸子看她。

“怎么了?”

他问她,清冽的嗓音含着微不可察的关切。“做了噩梦?”莉亚抿着嘴唇,闷不吭声投入兄长怀中。突然被抱住,温洛有些错愕,犹豫着抬手抚摸她的脑袋。

他触到了温热的湿意。

“出了这么多汗……”

温洛想传唤仆人,但怀里的妹妹偏要挤进门里,呼吸凌乱身躯颤抖,湿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胸膛上。

“哥哥,哥哥。”她抬头,眼眶盈着明亮柔软的光。双手沿着脊背向上摸索,从肩胛骨探到脖颈,如藤蔓般缠住他的命门。

哥哥。

和艾利克搏斗时,被砍断了胳膊的哥哥。逃亡途中,因巨石坠落而砸烂了脑袋的哥哥。

现在他还好好的活着。

所有的悲剧都未曾发生,阴谋与野心尚且潜伏在暗夜里蠢蠢欲动。

莉亚已经给菲利克斯下咒。

她不允许他伤害卡特家族,是不是意味着,梦境里的结局永远不会到来?她的朋友,她的亲人,以后也会享受平和的未来?

不,不能放下戒心。

必须要做更稳妥的安排——

思绪混乱中,房门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温洛关上了门,用手托住莉亚的腰臀,像抱小孩儿一样,将她抱进铺着绸缎软垫的长椅里。起身时,又被她搂住一条胳膊,怎么也抽不出来。

“我去给你拿热毛巾。”

温洛的语调有些无奈。他从来不是个粗鲁的人,更不可能推搡自己的妹妹,只好顺着她的意坐在旁边,额头相抵,低声发问,“你究竟做了什么梦?”

莉亚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她异乎寻常地黏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寻找慰藉与安全感,以此填充体内庞大的孤寂。可她又不会真正示弱,哪怕平时露出柔软娇媚的模样,也只是另一种伪造的表象罢了。

小时候她可以蒙在被子里哭。

长大以后,脸上永远戴着微笑的面具。唯一一次狼狈不堪,是艾利克撕裂她的身体注入粘稠肮脏的精液。从此往后,眼泪就成为发泄情欲的途径,不代表任何真实情感。

她用拥抱来表达依赖。但其实,她对温洛也没有多么深刻的依赖。

漫长的疏远期让这对兄妹成为独立的个体,兔子耳朵的约定可以消除隔阂,却不能让他们亲密到不分彼此的地步。

莉亚什么都清楚。

但她窥见了灰败的另一种未来,也窥见了温洛的隐忍与关怀。梦境里的温洛没能杀死艾利克,选择逃亡并非贪恋性命,而是想要营救岌岌可危的卡特家族。

营救孤独绝望的皇后。

“别怕。”

温洛亲吻着她眉心的褶皱,微凉的嘴唇贴着鼻梁向下移动,掠过颧骨,落在鬓发。像温和年长的兽,舔舐瑟瑟不安的幼猫。稍微变得沙哑的嗓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怕。”

他也开始出汗了。

眼睫根部渗出潮湿的水气,白皙的面颊氤氲淡淡的温热。下颌线绷得很紧,凸起的喉结滚动着,吞咽颤抖的吐息。

“莉亚,不要担心……”

他虚虚搂住她的腰身,右手穿过凌乱微卷的长发,摩挲少女纤长的天鹅颈。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萦绕在他的眉间,让人生出奇妙的错觉——如果碰一碰这张脸,他就会像湖面的薄冰,碎得四分五裂。

“我会将一切处理好。”温洛说,“你的婚约肯定能解除,菲利克斯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佩罗家族虽是亲皇派,但他们并非绝对忠诚,今天我已经和南迪将军交涉过……”

南迪是玛姬的次兄。

“我不会让菲利克斯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他应当受制于我们,在保证西亚平安繁荣的同时,对你赎罪。”

温洛呢喃细语,“至于艾利克,赛拉贡的继承人不止他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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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亚,你相信我……迟早有一天,艾利克需要偿还他的罪恶。”

莉亚很想问问兄长的计划。

她侧过脸来,嘴唇意外蹭到了两片柔软的东西。短暂的停顿过后,温洛坚决而又缓慢地推开她,发出迟滞钝重的声音。

“天快亮了。”

他看着她,视线却仿佛越过了她,“你该回自己的房间。”

也许是因为卧室光线昏暗,不知不觉酝酿了粘稠的气氛。

莉亚垂落眼睫,指腹轻轻擦拭嘴唇。

她想到盥洗室里捏着水管坚持冲洗的温洛,以及他无措逃离的姿态。想到两次与安迪做爱时,缠绕在身上的视线。

想到梦境中,隔着婚纱落下的吻。

“要再亲一次吗?”

莉亚问。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未考虑什么艰难沉重的问题。只是出于一种平静的冲动。

可温洛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僵坐着,眼底游弋着碎散的光。这眼神让莉亚想起几年前,他拉着她离开蕾拉夫人的宴会,在满天星辰下,望着她,责备她。

“莉亚,别开这种玩笑。”

他送她出门。从衣柜里取来薄绒毯,披在少女裸露的肩膀上。

莉亚站在昏黄的走廊里,再次发问:“要亲我吗?”

对自己的残忍毫无感知的魔女,用轻浮的试探折磨着忍耐克制的兄长。

温洛沉默半晌,俯身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晚安,我亲爱的妹妹。”

清晨,鸟雀啼鸣。

莫亚早早洗漱完毕,轻手轻脚下楼来。她想去厨房找些喝的,不料在餐厅遇见了玛姬的次兄。

这个庄园的男主人。

“日安,南迪先生。”

莫亚局促行礼,结结巴巴解释自己的来意,“我有些口渴……没想到您在这里。”

南迪捏着咖啡杯,态度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莫亚小姐可以摇铃,仆人会直接送茶水过来。不必专门跑一趟。”

他靠着餐桌站立,长腿交迭,姿态很是放松。莫亚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垂下目光,小声道谢。

南迪召来管家,说了几句话,问她:“你要喝什么?”

“啊……水,温水就可以……”

莫亚胡乱回答着,“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倒就行。”

南迪却转头吩咐管家:“拿一杯热牛奶。”

莫亚愣了愣,感知到对方看待孩子般的目光,肩膀不由放松下来。她并不擅长和陌生异性独处,尤其是在这种老派贵族城堡里,但南迪给人的印象很舒适。

比克里斯……还要舒服一些。

莫亚揪紧裙摆。

自从那个夜晚她偶遇狐狸面具先生,世界仿佛就不一样了。像是由朦胧酸甜的梦境坠入潮湿软烂的沼泽里,光影色彩分明,情欲爱恨尖锐。

那个没回家的晚上——狐狸面具先生将她带到一座有漂亮花园的房子里,请她吃甜点,又安排了宽敞温暖的房间供她休憩。

两人彼此交换了姓名,于是莫亚得知他叫做克里斯,喜欢古典乐与书籍。在参加郊游之前,莫亚刚和克里斯进行了一次秘密约会,这位年长的成熟男性主导着约会的每个步骤,从买衣裙到用晚餐,安排得极为周密。临别时,他吻了她,动作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侵略感,让人心慌不已。

锁骨下面的吻痕,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管家端着牛奶过来,餐盘里还有新鲜的蔬果和烤面包。

莫亚连忙道谢。其他人还没起床,她也不知道自己提前吃早餐合不合适。但既然是主人的好意,总得坐下来享用。

“不必客气。”南迪望着少女的面庞,眼底显露一丝恍惚,继而恢复清明。“我的妻子胃不大好,所以我习惯提前准备早餐。莫亚小姐既然下来了,就不必多跑一趟。”

他放下咖啡杯,打算去厨房取另一份餐点,亲自送去妻子的卧房。然而此时莫亚抬头,懵懂湿润的眼眸望过来,竟让他变得思维迟滞。

“您对夫人真好。”

她有些艳羡地说着,嘴唇还沾着一点儿奶渍。南迪下意识抬手,指尖即将触及少女脸颊,身后传来模糊的咕哝声。

“哥……你在和谁说话……”

披头散发的玛姬打着呵欠走进餐厅,看见餐桌边的景象,眼帘抬起。

南迪直起身来,困惑地按了按额角。再看莫亚时,眼神便掺杂了审视的意味。

“我先回去了。”他很快收回视线,随手胡乱揉搓玛姬的脑袋,“你怎么不换好衣服下来?头发都成个鸟窝,让人看笑话。”

玛姬抬脚就踹,被对方轻松躲开。

这对兄妹显然关系很好。完全没有其他贵族家庭的隔阂感。

“快送早餐去吧,迟了小心贝拉不要你!”

玛姬冲着南迪的背影喊。

兄长离开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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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转身来,问莫亚昨晚睡得可好,怎么这么早起床。说话间,她抬手揩掉对方脸颊沾染的牛奶,指尖带着冰凉的气息。

“真像个孩子啊。”

这句感慨大约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取笑莫亚的吃相。

但莫亚却不由自主脊背僵硬,手指拿不稳刀叉,抹了黄油的面包片啪嗒掉在桌面上。

又过了十来分钟,陆陆续续有人下楼。莉亚是最晚出来的,眉眼含着微弱的疲倦,早餐只吃了半份就回房休息。

玛姬出于担忧多问了几句,得来对方安抚性质的笑容。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在朋友们面前,莉亚逐渐学会表露真实的情绪。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征兆。

上午是自由活动,大概十点钟的时候,少女们陆续返回国都。莉亚坐在马车里,打开车窗,就能看见随行护送的兄长。

她望着他完美的侧脸出了一会神,然后回过头来,盖着薄毯闭目沉思。

莉亚能感知到,所谓预知梦境,其实是《被宠爱的莫亚》这本书的具现化方式。梦境里的画面,应当属于书里的原剧情。

菲利克斯派遣温洛前往赛拉贡,表面上为了两国交好,实则是支走麻烦,方便对卡特家族下手。等温洛抵达赛拉贡,再送上密信,就可以刺激温洛与艾利克产生争端。

菲利克斯根本没打算达成友好协定。

他要温洛搞砸一切。

袭击君王的罪名极为严重,菲利克斯必然有妥善的手段,争取舆论高地。

然后,借机与塞拉贡开战。

如此一来,也能解释艾利克在谈判桌的奇怪态度。

——可怜的卡特少爷,可怜的被放牧的羔羊。

艾利克恐怕早已猜出菲利克斯的意图,看穿温洛是被牺牲利用的棋子,干脆将计就计,掀翻了谈判桌。

两个上任不久的新皇,都想撕咬对方的血肉,博得辉煌声誉与信仰。

莉亚按住胀痛的太阳穴,轻声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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