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疯狂点头。
邵瑜见此便没有强求,而是将勺子放回碗里,开口说道:“既然陛下还不饿,臣也和陛下说说心里话。”
建明帝心底咯噔一下,暗道:这时候说什么心里话?说完了直接就上路的那种吗
“陛下知道陈家现在如何了吗?”邵瑜问道。
建明帝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空关注陈家。
他醒来丢了皇位,不仅恨起夺皇位的儿子,也恨他出宫的罪魁祸首——陈家,他不觉得自己决意出宫有错,反倒觉得陈家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连保卫工作也做不好,是诚心在谋害他这个皇帝。
邵瑜将陈家如今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出来,每多说一句,建明帝的脸色就难看几分,只觉得邵瑜这是在杀鸡儆猴,故意威胁自己。
“太后呢?小七呢?”建明帝沙哑着嗓子问道。
“七殿下?”邵瑜顿了顿,笑着说道:“不能再叫七殿下了,他因为谋反被贬为庶民,如今在皇陵守墓。”
“这个逆子,居然这般残害兄弟!”建明帝恶狠狠的骂道。
邵瑜故意当做不知道建明帝在骂新帝,而是点点头,很是认同的说道:“陛下说得对,七皇子委实不该谋害兄弟,新帝既是嫡出,又是太子,他一个庶子,见自己的父皇病重,不想着病前侍奉,反而一心谋夺大位,可不就是逆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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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明帝双眼瞪大,气呼呼的盯着邵瑜,因着邵瑜这番挑拨,他心里对七皇子也有些生气。
“差点忘了说,您生病之后,太后本就忧思难解,又逢陈家作乱,太后直接就一病不起了。”邵瑜语气平淡的扔下一个炸弹。
建明帝不在意陈家,但不能不在意自己的亲娘,听到太后病重的消息,当即就追问起来,待得知中风之后,指着邵瑜半晌没能骂出一句话来。
“您可悠着点,太医说您也有中风的预兆了。”邵瑜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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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明帝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他自诩身体良好,怎么会突然就要中风了,当即质问道:“你们对朕做了什么?”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能做什么?中风又不是下毒,难不成还能是我们弄出来的?”
建明帝心下惊疑不定,忽然见邵瑜拿着勺子的手突然抖动一下,吓得心里又是一跳。
“你这马上就要喝粥的人,别想着什么中风之类的事情,败胃口。”邵瑜笑眯眯的说道。
邵瑜说的轻松,听在建明帝耳中却是别样意味,他细细解读一番,直觉觉得邵瑜的意思是:你这马上就要吃毒去死的人,还关心身体中风干什么?
这般脑补之下,建明帝看着邵瑜手里的碗便越觉恐惧。
“陛下,喝一口吧。”邵瑜说着,身子凑近了些,又将一勺粥递到了建明帝嘴边。
“你不要过来!”建明帝开始新一轮的躲藏,那模样活似他是一个良家妇女,而邵瑜是一个强迫他的恶霸。
邵瑜见他如此,便叹了口气,又将勺子放回碗里。
建明帝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邵瑜说道:“放一放也好,现在还是太烫了,您以后也许就不想吃白粥了,这最后一次,可不能烫到您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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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瑜说的稀松平常,听在建明帝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好像是在说:这是你最后一顿,可以让你吃个舒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建明帝问道,他忽然想问个明白,好想法子对症下药,看看能不能劝动邵瑜。
邵瑜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臣出身寒微,七岁那年,举全家之力,送臣入私塾,而后苦读十余年,从未敢有半点懈怠。”
邵瑜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那个记忆里夜里挑灯的剪影。
“邵爱卿是勤奋之人,因着这十多年苦读,方才有了爱卿金榜题名。”建明帝小心翼翼的捧了一句。
邵瑜脑中的那个剪影越发清晰,越是清晰,邵瑜便越替他觉得不值。
“全家供养臣读书,是为了能改换门楣,全族供养微臣赶考,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做全族的依仗,不至于被外人欺辱,可是微臣读书,从来不是为了这些。”
“那你是为了什么?”建明帝不解的问道,他见多了出身寒门的官员,知道他们虽然嘴上说着忠心,可是做官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邵瑜回望建明帝,冷笑一声,说道:“陛下此时发问,足见往日志愿全都忘怀。”
建明帝微微愣住,往事渐渐浮现在眼前。
依旧是那一杯明前翠尖,他当时看邵瑜年轻,又生的俊朗,便多嘴问了几句。
那年轻人像是鼓足了勇气,方才说出了自己心中宏远,那一句话,似乎仍然在他耳边回荡:“一愿君王如尧舜,二愿天下永太平,三愿百姓常安乐。”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在回忆里陷了许久,建明帝才想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面对着年轻官员发出的宏愿,大笑一声,说道:“朕亦有此心。”
建明帝又望着眼前的邵瑜,依旧是一身他惯常穿着的,经过多次洗刷过后显得有些陈旧的官服,浑身上下,没有玉佩之类的昂贵饰物,唯一佩戴着的一串佛珠,据说还是他夫人在庙里求来的,全家挤在十年前置办的那座两进的宅院里,依旧是寒酸的惹人发笑。
邵瑜还是一如二十年前那么寒酸,但建明帝心下却充满了微妙的嫉妒。
建明帝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他就像不会老一样,二十年的时间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却没有带走他眼中的光芒。
这双眼中,依旧闪烁着二十年前,建明帝曾经看见过的那种光芒,让人觉得能够灼伤眼睛的光芒。
望着邵瑜眼中的自己,建明帝只觉得看到的那个人影是如此苍老,似是再也经不起一点波折。
而邵瑜,二十年过去,却依旧初心不改,一如既往。
一时间,建明帝心下思绪万千,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刚刚登基时他也是意气风发,只是后来他发现,当一个明君真的太累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诱惑着他,似乎任何事情都比那些焦头烂额的政事要更加有趣。
建德帝心下想着,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在京郊的温泉行宫估计都建起来,他新的皇陵设计图也该投入施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