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或许不明白卓溪的想法,明明有重见光明的机会,为什么要选择放弃,王姨同样也是那些不理解的人之一,但她毕竟不是卓溪,她所承受的痛苦和压力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她没办法替她做任何决定。
说她逃避也好,说她胆小也罢,能够掌控自己身体的只有她本人,因此王姨能做的,也就只有时常劝说她,至于同不同意,那得她自己做决定。
可是今天,卓溪居然松口同意做角膜移植的手术了。
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卓溪没有自己之前想象中的紧张,等真的开口吐出这句话,她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果然如此的感觉。
其实早在几年前,卓溪的眼睛就已经能够接受角膜移植手术了,但是那时候的卓溪不敢,她只有哥哥了,如果等她的眼睛恢复正常,哥哥会不会不再像以前那样疼她,将原本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转投到别人的身上。
对于从小就不被父母期待疼爱的卓溪而言,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哥哥卓为更重要的人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她这样的行为太过自私,可当你溺水的时候,作为唯一一根能够拉扯住的稻草,谁又舍得放手呢。
在哥哥胃癌去世后,卓溪几乎日夜活在愧疚当中,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她早点接受角膜移植手术,哥哥是不是就不需要工作的那么辛苦,他是不是就不会染上胃癌,卓溪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
所以即便是在角膜移植手术愈趋成熟的现今,卓溪也没想过接受角膜移植,因为她觉得,黑暗就是老天爷对她自私的惩罚。
可是今天,卓溪忽然有些后悔了。
当初因为她的自私和胆小,她错过了哥哥,现在,她又想因为自己的逃避,错过更多更多的人或是事物吗?
在她的脑海里,印象深刻的只有童年时的哥哥,对于长大以后的哥哥,她只能依靠触觉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她忽然急迫地想要重见光明,她想看看哥哥的模样,想看看阿拉的模样,想看看身边很多很多人的模样,她不想再像当初失去哥哥时的痛苦一般,直到把一切都失去了,再追悔莫及。
卓溪觉得,她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她要把阿拉找回来,她要好好看看她的阿拉是怎样的帅气和乖巧。
*****
罗旭租住的房子是一套一室户,说是一室户,其实就是外环未拆迁的民宅户主自己请人隔断装修的小套间,一套四层的小楼房,被房主隔成了七八户,有罗旭住的这种一室户,也有租给一些小家庭的二室户,这一片有很多这样的住房,租住的都是外来打工的普通人,或是刚毕业没几年,工资并不算高的小青年。
罗旭这样的高收入者也有,但是不多。
自从那天给妹妹送课本见到了妹妹的雇主后,罗旭就一直对那个温婉的女孩念念不忘,只是他自己知晓自己和那个女孩的差距,即便对方在身体上有缺陷,他们依旧不是适合对方的那一个。
但是罗旭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期盼再一次见到那个女孩的机会。
“今天你怎么没去卓小姐家帮忙遛狗。”看到妹妹比以往提早回来,罗旭疑惑地问道。
“别提了,阿拉丢了,小溪都快急疯了。”罗素的眼睛就没从手机上离开过,罗旭瞟了一眼,发现妹妹不断在朋友圈转发关于阿拉和另外几条丢失的宠物狗的讯息,同时也不忘在几个人流量比较大的论坛发帖,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那个叫阿拉的狗丢了?罗旭心里一紧,想来卓溪一定很伤心吧。
“我去倒个垃圾。”
罗旭面上不显,提起家里堆了两天的垃圾下楼,这一片有一个统一的垃圾场,所有的垃圾会在每一天早上统一被收走。
穿着拖鞋,拎着垃圾袋,罗旭的心里藏着事,并没有太注意周边的环境。
“嗷!”
一声有些熟悉的狗叫,罗旭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朝不远处一看,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正是妹妹心心念念的那条阿拉斯加阿拉吗。
罗旭曾无数次从妹妹的手机里看到阿拉的照片,他绝对不会认错。
来不及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罗旭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给妹妹打电话,让她通知卓溪。
“嗷嗷!”晏褚接连叫了两声,然后上前拖住罗旭的裤脚,将他往那间关押了无数被偷来的狗的院子走去。
实际上他也没想到一切就是那么凑巧,上辈子的原狗在被卓溪送到王姨那儿后,偷偷溜出来想要回到卓溪这个真正的主人身边,只是离开王家没多久,就被一伙儿偷狗贼给盯上了,那伙偷狗贼,就是今天他遇上的这几个人。
所有的相遇都提前了,晏褚和这伙偷狗贼的缘分也提前了好几年。
因此他打消了原本将狗腿等狗从面包车里解救出来的打算,因为他知道万大龙背后的团伙不仅仅他们俩人,每一年死在他们手里的宠物狗和流浪的土狗,都以千百计数,如果不将他们彻底的消灭,将来只会有更多无辜的狗和无辜的人受害。
只是上辈子原狗被拐后就被关在了一间阴暗的房间中,被当做种狗,直到他老了,榨干最后一滴油水送入屠宰场为止,原狗一直不知晓,原来它和它心心念念的主人,居然靠的那么近。
上辈子罗旭买不起太贵的房子,选择在他曾经租住的区域买了一套小二居,而那个掩藏了无数罪恶的小院,就在那套小二居不远处,同样的,那个院子离罗旭现如今租住的一居室也很近。
原本晏褚是想去罗旭租住的房子找他的,没想到在路上一人一狗就碰上了。
罗旭看阿拉一副很急的样子,只是匆匆给妹妹发了条短信,就朝着晏褚拖动的方向走去。
晏褚带他去的是那个小院的后院,一堵石墙高处有个窗,紧贴着石墙,隐隐能听到一些细碎的狗类的呻吟和喊叫。
罗旭面色一凛,想着妹妹在朋友圈转发的几条和晏褚一块丢失的狗的讯息,大概猜到了晏褚想要带他来看的是什么。
他是个聪明人,没有单枪匹马的和那些偷狗贼搏斗,而是趁没有人注意到晏褚的失踪时,拖着晏褚悄悄从那个地方离开,在走远了以后,拿出手机,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
“阿拉!”
“狗腿!”
卓溪感受着晏褚熟悉的体温,喜极而泣,她以为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它了。
林琛同样如此,看着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的狗腿,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它的淘气引起的,却发不了火,想着它可能受到的伤害,心里感激庆幸还来不及,哪里还舍得骂它呢。
在场许多接到警方通知,来认领自家报案过丢失的爱宠的人多数都和这俩人一个反应,抱着瘦了许多,脏了许多的爱宠,没一个脸上有什么嫌弃的表情,哭着笑着,掺和着宠物激动的叫声,把严肃的警局改造成了一个热闹的舞台,上演着一幕幕重逢的喜悦。
罗旭做完笔录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林琛和卓溪抱着各自的爱宠,两人两宠围在一块,狗腿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是对方搬来的救兵,想要表达亲热地舔阿拉的毛发,却被阿拉嫌弃地挥爪子推开,林琛一手抱着狗腿,一手小心护着卓溪,明明在场还有旁人,可是他们的氛围,却始终让其他人插不进去。
罗旭有些丧气,本来他还以为,有了阿拉的牵绊,他能够多一丝机会,结果还没到他争取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那对璧人很般配,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坦然接受了那些找到爱宠的失主们的感激,罗旭长长舒了口气,或许他该放下的,就当曾经做了一个美好的梦,现在梦醒了,人总要朝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