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泷洗漱完,被喊去了客厅。
林江问她填报志愿的情况。
她高考发挥稳定,分数完全可以上首都的高校,但是她怕冷,综合考虑过后填了隔壁省的海城科大,在那个没有高铁的年代,八九个小时火车的距离算是很近了。
确定女儿报好了志愿,林江说出今晚喊她来客厅的目的。
水水,爸爸生病了。
她刚刚拆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甜味弥散在口腔里,没听懂她爸的意思,一时愣怔地望着他。
他吸了一口手中自制的旱烟,继续说道,是一个比较严重的病。
慢性骨髓性白血病。
长年的装修工生涯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好在女儿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寒暑假发病时借口出差,自己去医院躺几天,过了近两年这样的日子,终于等她考完,如今病情已经到了无法再隐瞒的地步。
能写出满分作文的林泷至今找不到语言形容那一刻的心情,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起了床,对他爸说,书先不念了,要省钱给爸爸治病。
林江咬牙,狠心在十八年都没骂过一句的女儿脸上打了一巴掌,教训道,你一个姑娘家,不念书以后有什么出息。
那个年代的铜安镇上,还没几户人家愿意花钱供孩子读书,尤其还是个女娃娃,基本上都是念完初中就辍学去打工,像她这样一路念完高中还要去大学的少之又少。
她爸这辈子小学都没毕业,偏要省吃俭用供她上学,累垮了身体。
林泷脸上没觉得疼,却红着眼,喊了声爸。
刚开口,喉咙就哽住,说不下去了,心里闷得慌。
林江心里也疼,去冰箱拿了两个生鸡蛋,开了火放锅里煮,等水煮沸的时间里,絮絮得跟她说,学费和生活费都给她存好了,女孩子,再苦都要把书念完。
又提到许姜弋,说,你不念书,以后他家里人怎么看你。
在父辈们的思想里,一旦谈了对象,就是一生一世的。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爸佝偻的背忙上忙下准备早饭,眼泪止不住的流,为她爸,为许姜弋。
她很少当着他爸爸的面哭,怕他担心。
往常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今天的话多到怎么都叮嘱不完。
水水,你们谈对象一码归一码,爸爸的事别乱说。
林江剥了蛋壳,布条包住蛋白,轻轻地在闺女脸蛋上的红印滚动。
造孽啊,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水水,爸知道那小子疼你,他们家不差钱,但是你不能从他手里拿钱给爸爸,会被人瞧不起的。
她没应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