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非身上的白衣染血,全身湿透,横抱着狄琰的尸体在雨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没有费心去用法术挡掉落在身上的雨水,只是在雨中一边走一边想着这段历史崩溃,后世更改,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踢出这个世界。
他想,狄琰死在了他的成名之战中,作为能量场核心碎片,那他是会跟这个时代的谁合在一处?
是不知所踪的独孤辰,是在魔宫深处沉睡的魔刀,还是自己一直没有去试图攻略的萧律?
楚云非一哂,眼下还想这些做什么?
不管狄琰是跟这个时代的谁合在一起,这次任务都注定会失败,真是百密一疏,怎么也没有想到问题会是出在狄琰这里。
亏他之前还想了等时间差不多到的时候,要分神关注一下这里。
楚云非在雨中停下了脚步,低头看自己抱着的人,雨水就像眼泪一样压塌了他的睫毛,汇成水珠不断地滴落。
看了怀中人片刻,他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该走到什么地方去,漫无目的,就这样一直走吧。
也许走出大雨笼罩的范围,他会从失败的迷茫中脱离出来,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重新找到一个目标。
狄琰的手臂垂在他的身侧,雨水从他的手臂上不断地流下来,原本是浓稠的血水被冲刷了一夜之后,从他指尖流下的已经变成了干净的雨水。
少年就这样抱着他,在雨中泥泞的路上不知疲倦地走着,等着这个世界的崩塌。
天边渐明,远处的村落中响起了鸡鸣的声音。
楚云非抱着怀里的人,不知不觉走了一夜,走出了大雨笼罩的山野,走到了一片开阔的桃林里。
他周身灵力转了一圈,把两人身上的水都蒸干了,目光落在眼前这片灼灼的桃花上。
眼下已经快要进入九月了,哪怕山中的桃花开得再晚,也不能盛放到这个时候。
一阵风从他们身后吹来,吹动了少年身上染血的衣袍,从这桃花林中倏然穿过,吹动了这漫天桃花。
那些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让此处显得还在仲春时节一样,跟外面那个大雨滂沱的世界完全脱节。
此处是何处?
楚云非眯起了眼睛,他的印象中竟没有哪一处可以跟这里对得上。
他站在原地,目光在四下转了一圈,若要说他见过有哪一个地方跟这里最相近,就当属狄琰的画中仙境了。
“不管了。”
楚云非放弃再猜这里是哪里,终归又是哪个修真者的地界。
他脚下踩着层层叠叠的桃花,抱着怀中人,走入了这个一眼望不到头的桃林中。
桃林深处,桃林主人正在跟一名岳峙渊渟的黑袍老者对弈。
一只似麒麟非麒麟的小兽正趴在黑袍老者脚边,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那阵风从千顷桃林的外缘一路吹到了这静水小筑旁,吹得湖面泛起涟漪,吹得桃林主人与黑袍老者头顶的桃树花枝轻摇,落下无数花瓣来。
有一瓣恰好落在了小兽的鼻子上,令它打了个喷嚏,抬爪把花瓣拂去了。
桃林主人与那黑袍老者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甚至身上的气质也很相近,只是身上穿着白色衣袍,看起来更多几分仙气。
黑袍老者在棋盘角落里落下了一子,含笑开口道:“你这次邀我上来,可是你种的蟠桃要结果了?”
桃林主人下了一枚黑子,摸着胡须点头道:“正是。”
阎君微笑,又再落下一子,像是信手拈来,完全不用多加考虑。
神农落子却比他谨慎得多,在拈着黑子思考下一步该落到哪一处的时候,听他说道:“从上古时期存活下来的唯一一株蟠桃,也只有到了你的手里才能种活了。”
神农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黑子,抚着胡须摇了摇头。
阎君听他说道:“这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一次才结两个,要我说它还不如不要结。”
这难伺候的东西,偏偏结出的果子能够活死人肉白骨,修道之人吃了还能功力大增,不分修为深浅都能从其中得到天大的好处。
要是放在上古时期,天下有那么多神,那么多仙,要想好好分配都麻烦,请了这个不起,请了那个又不是。
阎君坐在他对面笑道:“现在不就好了?只剩下你我二人,再想多请一个都再找不出了。”
神农有些唏嘘地道:“是啊,想多请一个都找不出了。”
还好,故人易逝,草木长留。
自故人大多陨落之后,这神农谷的祖师爷不爱住在自家的山门里,只把徒子徒孙留在谷中,自己出来寻了个地方,随手一播就种出了这千倾桃林。
平日里再种一些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珍稀品种,每日侍弄,无比自在。
他既为神农,在他手上就没有种不活的东西,就连那曾经生长在神仙地界,如今却只能来了凡间的蟠桃在他手下,也得服服帖帖。
谛听睁开眼睛,支起身子,发出了苍老的声音,说道:“有人进来了。”
阎君闻言看向神农,笑道:“你这桃源时常有人闯进来?”
神农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我在这外围也没设障,时常有人误闯进来,迷完路自己出去就好了。”
他既这样不介意,阎君于是也不去管了,只说道:“我此次上来,除了是受了你的邀请,还有一个原因。”
神农与他从上古时期便相识交往至今,哪里会不知老友上来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谛听耳朵抖了抖,重新趴回了地上,尾巴又优哉游哉地甩了起来,只说道:“酆都建成,你座下十个弟子都各自掌管着自己的封地,没人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