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佩英边吃边回头瞅一眼,“咋感觉好像有很多外地来的?”
没等宋福生回答,那老板娘就说:“听人讲,几处城门那里是有从下面各县城特意来的,今儿衙役都在那查呢,凡是拿着衙门给开的保具就可以入城。”
说到这,特意凑近些,才小声又继续告诉钱佩英道:“那些人家的孩子去当兵差,都没了,特许进城。人家咋能不特意赶来看看是谁给祸害没的。”
老板娘还说:“快啦,一会儿我也去看看。”
被她夫君给喝骂啦,去瞧什么热闹,今儿城里人多,可下买卖好了,咋那么没正事?去煮汤。
所以说,没等见到鲁王呢,钱佩英就有点后悔:你说看这热闹干啥,甭管打赢打输都伴随着好些小伙子死亡,心里有点不得劲。
但是望着前面随着人流乌央乌央往前走的爷几个,她也只能跟着去,瞧闺女和米寿那探头探脑的模样,越来越像她们奶。
——
通往府司西狱大牢的城门口。
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发的,这里路的两旁站满了人。
“借过,借过。”
“谢谢啊,谢谢老伯。”
高铁头、大郎、虎子,这仨大高个小子,先挤进一处视野还不错的地方,让抱孩子的宋福生、妹妹和三婶进来,他们仨左右两旁护着,别一会儿嘈杂起来被挤摔倒。
这些“自发”的百姓们,在翘首以盼望着的同时,还在互通小道消息,说啥的都有。
宋茯苓此时听到最多的就是:定海将军四个字。
“知道吗?定海将军神勇极了。外头当时黑乎乎的,谁也没瞧见,就他瞧见了,一看要脱逃,当即跳进海子里。这天多冷哪?他一猛子扎进去……”
“那是当然,定海将军是谁,其父马背上就荡平了多少,到他这,更了不得,能马背上打也能海上攻,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火攻,听说海上的火光燃了三宿……”
“哎呀,他才多大?据传还未娶妻,少年将军,这真是玉面将军,出城时的风华我还记忆犹新。”
“我也在,我也看啦,嗳?咱定海将军为何没成家?是不是定亲啦?是哪个府上的贵女你们晓得不?”
“耽误了,定亲也得耽误。”有一位老伯应该是与同伴小小声讲,将军爹没啦,定亲可不暂时也没用?
那位同伴整了句:“耽误咋啦?能被定海将军看上的贵女,那是她们的福气。”
宋茯苓:“……”
一个个说的就跟他们亲眼瞧见了似的,还猜人隐私,比她还会编话本。
米寿的小脸,不知是冻的,还是听到别人夸小将军哥哥激动的。
小人心里有个大秘密,真想与这些人大声分享:定海将军我认识,是哥哥,我叫他,他应。
不过,米寿小小声再次问道:“姑父,哥哥这趟真的不会回来吗?”
“我不是说过嘛,不会。”
宋福生猜:陆畔应该是在镇守。
一个地方被攻打下来后,后面的事老多了,比打仗时还要忙得团团转,离亲自回来且早着呢。话说,陆家军这个年都得在外过。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变得乱哄哄了,“来啦?来啦!”
眯眼一瞧,可不是,慢慢能看见有队伍往这面来啦。
当真正能看清楚队伍时。
宋茯苓不自禁与老妈对视一眼:犯人可真多,那么老长一条,男的女的都有。
钱佩英:艾玛。
她也被震住了。
第一反应是,做那么些刑枷和囚笼就得费很多木材吧?
只看远处浩浩荡荡队伍里,最前头就是穿着破破烂烂脚带铁链子、双手被刑枷夹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低着头,人头都数不清了,一排一排又一排。
两边是身穿统一服装手持大刀的衙役,偶尔还会有衙役进入队伍里推一推犯人,喝令快些走。
这些人身后是手推车。
手推车上面是奄奄一息的犯人摞成摞。
宋福生看到这些手推车时,挑了下眉,心想:陆畔与他说话什么的,偶尔会感觉这小子性子温吞吞。果然,是假象。真性情温和,就干不出你瞅瞅那些人都那样啦,摞成摞只吊一口气,就让死在那面得了呗?不滴,死心眼,费人力物力推也非得给送回来。
宋福生抬眼再往后一瞟,正戏来了。
浩浩荡荡的三十多台囚车,那些人身上又是血又是破布条子的,囚车里每个犯人两手被吊着夹住,只能站在里面,比他那时候坐囚车差远了。
铁头、大郎、虎子也三目对视了一番,与三叔三舅同步:
和他们当初坐的囚车不一样。
他们那时候能挤着坐,像三叔一个人的那种还能伸腿歪一会儿。
“姐姐,哪个是被哥哥费劲抓的?”米寿扯着宋茯苓的手问。
她哪能晓得,又没见过。
不过,“前面的应该都是追随鲁王的那些重臣,往后面找吧,一般最厉害的压轴。”
果不其然,最后面的一个囚车,两边跟着很多骑高头大马的官员。
其中最显眼的一位是满脸肃杀的耿副尉。
而前面囚车里披头散发的,身上带着血迹的正是鲁王。
宋福生看见耿副尉,心想:啊,是你小子带队回来了。看你打头的样,陆畔是不是升你职啦?
大郎也兴奋地示意兄弟几个看,让好好寻寻,看看能不能在队伍里再找出认识的陆家军了。
感觉上宋福生他们这伙人还算轻松,主要是大郎他们寻的站脚地好,附近没有太多士兵牺牲的家属,聊的都是定海将军。
但是当第一批犯人真的打面前经过,当路两边的老百姓共同群情激奋扔臭狗屎时,宋福生以及大郎他们表情也变的郑重起来。
他们是去过战场的人,是亲手下葬一路走的兄弟的人,才过去没几个月,音容笑貌还记得。
“我的两个儿呀,两个,就是因为你们没的,”有那老大娘当场哭晕。
有那老爷爷将身上的筐卸下,手哆嗦着将一筐筐牛粪往这些犯人身上扔:“我让你断我家香火,我就那一个孙!”
老百姓不懂弯弯绕绕的什么大道理。
他们就知道,人家先皇都说了,将皇位传给俺们这里的燕王,你们那些王爷就消停的呗,为何要放着好日子不过造反。
你们要是不造反,我们这里会征兵吗?不征兵,我们家的儿子孙子就不会死。
不知是谁带头喊起来的,“给他们五马分尸。”
两边所有的百姓就跟着一起狂喊:“五马分尸,五马分尸!”
耿副尉坐在马上,表情丝毫未变。
心里却在想:如果说咱们这里的百姓惨,那么鲁地的百姓更惨,鲁王不停征粮饿死太多当地的百姓,那些人目下都没有力气哭没儿没女了。
皇朝将面临着要治理这些“伤地”。
另外,最主要的害的他们将军受伤,真是车裂死都不足以解恨。
耿副尉边想着这些,边骑着大马高高在上经过。
忽然,他一拽马绳。
宋福生立即感觉附近好多人在chuachua他。
钱佩英也表情不自然,她男人已经这么厉害了嘛?
因为耿副尉在高头大马上,向宋福生遥遥一抱拳,再不是那副肃杀的模样,而是眼里带笑,嘴型蠕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