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下来,她再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心肠就硬了。
让她心肠变得更硬的是,春花不仅给亲娘惦记时不时送吃的,还总偷摸和耳根子软的赵富贵念叨亲娘的好,亲娘在姥姥家过的有多不好,总抹眼泪,总吃不饱饭,日日干活。
那死丫头和赵富贵背地里嘀咕一次,赵富贵就会连着几日看她眼神不对,总是躲躲闪闪。
“大娘,我一路逃,拼着一口气逃到了你们那里,好不容易才有了家。
是,宝子他爹是没本事,但是他再没本事,在我眼里,他不打骂我,啥事也听我的,我就觉得这个家,我豁出命也得守住。
更何况还生了我儿。
从生了我宝子后,我儿就是我的命。家和我儿,是我拼死也要护住的。
所以春花这么搅合,你说我会不会恨她?”
李秀抹掉眼泪,她没问让马老太换位思考,换成马老太会不会容这样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是再一次重复:“我不怕别人背地里讲究,我宁可被人讲究一辈子,我也不想养敢毁了我家的小白眼狼。这就是我为么当初往死里打她,在见到石灰后,我那股火压都压不住,恨不得山里虎豹给她啃了的原因。”
说到这,李秀瘫坐在地,声量小得不能再小,“可我没想到宝子他爹却……”
她要是知道,宁可养那个白眼狼了,毁的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就忘了,赵富贵那人,窝窝囔囔,耳根子极软,容易听几句劝,就没了主意,能干出来下山去寻春花的事。
怨谁,到底该怨谁?
“你起来吧。”马老太发现李秀眼神都没了聚焦,说道。
李秀被马老太这么一叫,晃过了神,急忙晃了晃脑袋。
她这半辈子经历只教会了她一点,向前看,要是总向后看,她压根活不到现在。
“大娘,过去的,就是这样。
人都说,一家不知一家事,关上门过日子,谁又知道谁家到底咋回事?我把我的底都告诉你,说一句谎,天打雷劈。
大娘,我今日跪在这,就是想求您,带我一个。
求您了。
我想学做点心。我一定会拼了命的干。
我也懂,您那烤炉房门为么锁上,那是手艺,一辈子的吃饭手艺,轻易不会教人,更何况是我。
可我,还是厚着脸皮跪在这了。开口还求得是想做点心。
但我不是贪心,真的。
是俺家有个宝子,他就剩我这个娘了。
他还小,离不得人,两岁正是不省心的时候,他要是跑跑跳跳没看住,也?也没人会细心帮俺瞅一眼娃的。
所以我走不得,不能出去,也就没厚脸皮求大娘带我出去卖点心,而是想做点心。
再一个,我听大伙私下说,福生兄弟要张罗开春家家盖二层小楼。
别说二层小楼了,大娘,就我家这个情况,就是盖个大瓦房,只凭我一个人四工分,说句实在的,我也盖不起。
您想想,到时候万一大伙都搬家那种私下说的小楼里,俺家盖又盖不起,又不能和人合在一起住,俺们娘俩会不会就得?
我是真怕,怕大伙到时嫌我们娘俩是累赘,我眼下最怕的就是大伙给我们娘俩赶走。
我承认,我这人心眼子多,大娘或许不喜我,但是大娘,就剩我和宝子了,我能活到今日,也是心眼子救了我。
我确实是见到大娘挣了银钱,才想着贴上来。
因为没招了,靠工分不够盖房,就是能欠公家钱,也得有招还。别人一家好些个挣工分的,我就一人,不够还不说,还贪心想给宝子供念书,就得想办法寻更挣银钱的。”
马老太忽然问道:“你就不打算再走一家了?”
李秀猛摇头,一双泪眼直直地看向马老太:“大娘,要是我能挣银钱,供养的起我儿,找男人作甚啊?我这辈子,找那俩,哪个让我过好日子了?”
马老太莫名觉得这话很是对。
另外,李秀没说出口的是,她甭管将来有银钱没银钱,带着娃只要离开大伙,她们娘俩命会更差。
眼下甭管大伙是心善还是看赵富贵面子,至少不欺她们。要是去了外村,无依无靠。没银钱,看人脸色过活。有银钱的话,有钱还不如没钱呢,因为备不住都会没命。家里连个壮劳力都没有,孤儿寡母手中握钱,这不等于再害自个命嘛,再藏着掖着早晚也会被惦记上。
马老太挥挥手,她说她要想想,打发李秀走。
李秀出了宋福生家,站住门口回头看,眼里有焦急等信的盼头,也有怕马老太不同意的担心,但最终她攥了攥拳,心想:
如果大娘真给她个机会,真的让她学做点心,她会几年都不出村,家里缺用的,也让他们这伙人往回捎,不出村,让马老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