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长长叹出一口气,将府内总管太监叫到面前仔细叮嘱,这段时间世子所发生的一切,切勿外传。
“殿下英明。”沈聿道。
祁王道:“幸得师傅提醒,是孤一时心急,没有考虑后果。随他们折腾去吧,就算找一群道士来开坛做法,孤也只当看不见。”
次日,二人居然真的找来一群道士,在院子里袖袍狂舞,浑身乱颤的跳大神。
祁王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没事提什么道士啊!
……
祁王府每天一出戏,鸡飞狗跳闹得人心擂鼓一般。
终于在新年将至时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倭寇大举侵犯台州,在曹钰、周岳等人的努力下,九战九捷,歼灭倭寇一万人,终于平定了浙东的倭患。
举国欢庆的同时,吴党成员几乎人人自危。他们不明白曹钰为什么要这样干脆利落的剿灭倭寇,风雨不在了,撑伞的人还会好过吗?
老谋深算的郑阁老,此刻正在秘密组织人手御史弹劾吴浚,一批批勇往直前的言官前赴后继,不断有人上本弹劾,不断有人因言获罪入狱。
众人万分疑惑,吴琦已是阶下之囚,吴浚分明大势已去,为什么如此顽固?
祁王府,两个孩子在背书,沈聿看着手中的邸报,面色阴沉。
“师傅,师傅?”
荣贺的手在他面前一晃一晃,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怀安也提醒道:“爹,该讲这一段了,‘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
沈聿拿起书本,对他们讲:“古之君子,敢于将过错示人,就像日蚀月蚀一样,毫不掩饰。待他改正,则像日月复明,依旧光明圆满,天下之人,无不瞻仰。而今君子,不仅将错就错,不肯改过,还要为自己的过错编造各种说辞,将错就错。”
怀安点头,表示听懂了,荣贺则紧蹙眉头,陷入沉思。
沈聿问:“世子在想什么?”
荣贺喃喃道:“希望皇祖父可以像古君子那样,及其更也,民皆仰之。”
沈聿环顾四下,好在无人在殿中侍候。
连一个孩童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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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吴浚父子所做的恶事,有些是蒙蔽圣听、打着皇帝的旗号;有些甚至就是给皇帝背锅的。他们把持朝政近二十年,做了近二十年的宠臣被骂的如此不堪,就等同于在骂皇帝宠信奸佞,是昏聩无能的昏君。
可事到如今,皇帝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迟迟不处置吴浚父子。
“这些话对师傅说说便罢,连父王也不要去说。”沈聿提醒道。
“知道了。”荣贺应着,坐回他的位子上。
沈聿来到郑迁家中议事,郑迁信赖的门生皆聚集于此,他的出现令郑迁有些不快。
他并不希望沈聿卷进这场赤膊对战,以沈聿的能力,不该被轻易牺牲,何况他是祁王府的讲官,更该避嫌。
可郑迁的其他门生不这样想,见沈聿来了,纷纷请他发表看法,出个主意。
沈聿语出惊人:“诸位觉得,吴浚掌权近二十年,真的那么一无是处吗?”
众人先是愣住,然后纷纷反驳:“奸相误国,当然一无是处!”
“诸位,稍安勿躁。”沈聿道:“吴氏父子卖官弼爵、贪墨无度,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但他们重用的人,如果全是罗恒、赵宥这类货色,大亓早就亡了。如今想彻底推翻他们,拔除其党羽,一是难于登天,二是于国不利。我们应该做的,应该是先将他们父子赶出朝堂,再徐徐图之。”
众人陷入沉思。
“你且说说,如何将他们赶出朝廷?”有人问。
“避重就轻,绕开吴浚,只弹劾吴琦。“沈聿道:“凭藉父权、专利无厌、卖官弼爵、广致赂遗;广置良田美宅于原籍,豪仆抑勒侵夺,民怨入骨;丧母期间,聚狎客、拥艳姬,酣歌曼舞,灭绝人伦。扶棺回乡丁忧,竟弃棺椁而逃,于天津卫登船欲逃往海外,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当以重罪议之。吴浚纵溺爱恶子,宜亟放归田。”
众人惊呼:“吴浚之罪仅仅是纵容儿子?”
沈聿道:“当然不是,我与你们同样不甘心,可是骂声越大,陛下越是要庇护,他不是在保吴浚,而是在保全自己的名声。”
众人不禁唏嘘:“这么说,之前的牺牲都是无效的。”
“怎么会呢?”沈聿道:“陛下对吴浚父子已经彻底心灰意冷,只需要最后添一把柴了。”
……
吴浚也并非坐以待毙之辈。
四月份的京察之后,都察院几乎完全被郑迁掌控,吴琦恰恰被都察院抓获,使他们犹同困兽,他想营救儿子,固然绕不开郑迁。
年下吴浚大摆宴席,延请郑迁过府赴宴,带领全家上下,跪在了郑迁面前,请求郑迁:“念在往日情分,务必救小儿一命。”
郑迁眸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十余年的蛰伏,阿谀奉承,唾面自干,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政敌,终于跪伏在他的脚下。
郑迁是这场斗争的胜出者,他本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羞辱他,唾骂他,可他并没有。
他撩襟跪在自己的手下败将面前,含泪道:“元辅,使不得使不得!下官受元辅知遇提拔之恩日久,这是分内之事。请元辅放心,只要郑某在朝一日,绝不会让您和小阁老蒙冤受辱!”
吴浚万分没有想到,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唯有郑迁仍对他保持恭敬,以弟子之礼相待。
两只千年的狐狸一番做作,双手紧握,泪洒当场。
这场酒席到了将近后半夜,郑迁带着随从离开,吴浚缓缓瘫坐在官帽椅上,叹道:“郑迁是个厚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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