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这种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那几个阁老都被皇帝噎得快要吐血了,哪里还能顾忌这种小事,而且封家药粉只是供应北地,又不是整个皇朝,内阁那边也只能忍下了这件事。
李老太太话说得信心十足,就连皱纹都写满了意气飞扬,宋师竹看得有趣,忍不住也笑了。
内阁那边的窘境就连李老太太都能说出来当笑话,实在说明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
连着一个多月的火热骄阳,连内阁三个阁老都火烧屁股了。
“权臣无道,毒月京旱”这八个字已经成了几个阁老的梦魇,御书房外,徐阁老和钱阁老、苏阁老正在等着陛见,便见着这两个月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封修撰出来了。
徐阁老面色冷淡,对封恒的拱手礼视而不见。他对这位封修撰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些日子皇帝好些旨意都是他起草再下发到各部,那一笔笔锋端正的楷书,徐阁老一见着便是满心厌恶——
从来朝事都是要通过内阁议而后行,皇帝这么干不仅打破了祖宗传统,还把他们几个老臣的颜面扫在地上,徐阁老如何受得了。
可以往皇帝想特立独行一回,徐阁老都敢带着阖朝臣子长跪施压,可现在有了那八个字,这天下到底不是他们的一言堂,官员也怕百姓的悠悠众口。
可恨的是皇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高人,预测出了今年大旱之事,使得他们极为被动,想干什么,身上都是满满的非议。
徐阁老生生忍了一个多月,忍到各处证据皆已就位,他才联合其他两位阁老一块过来。
想着袖兜里的奏折,徐阁老安心了些,皇帝就算找着高人,弄了块石头放在亲耕地里又如何。同样的招数他也能使。
天降预言,若是国朝各处都有,就不稀奇了。
封恒被人忽视也并不觉得委屈,这些日子,内阁陡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他作为皇上的御前侍奉,招人恨些也是能理解的。
他正想离开,便见着大太监张从喜从御书房里出来,对三个阁老道:“大人们回去吧,陛下今日不舒服,刚叫了太医,说是让阁老们等明日再过来。”
“那封修撰怎么能在里面呆这么久?”
“皇上就是不舒服,今日才会让封修撰提早回去,大人有什么话,不如等明日早朝再说……”
“那就等明日早朝!”徐阁老正想说话,钱阁老便出声道。
张从喜才和钱阁老对了下眼神,便见着前头的封恒突然转过头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164章 (改错字)
华灯初上,封恒还没进正房,便听到里头满满都是笑声,表情立刻便松了一松。
屋里头,宋师竹似乎正在教闺女说话,很耐心地:“跟娘说下一句,曲项向天歌。”
喜姐儿带着口水的奶声奶气:“七向、向秧歌!”
“什么秧歌,小笨蛋说错了!”这是宋师竹带着笑意的嫌弃声,继续道:“再教你一回,曲项向天歌。”
封恒听到她字正腔圆的嗓音,脸上不自觉便出现了一个笑容。一旁的封印见着他的表情,讨好笑道:“太太对大姑娘真有耐心。”
太太?封恒突然翘起嘴角。
喜姐儿周岁宴之后,宋师竹把家里称呼全部调整了一遍,她是当家太太,他娘升级成了老太太,他则是老爷。想着宋师竹一直觉得被称呼“太太”十分老气,他便觉得好笑。
他才刚进屋,就看到闺女仰着小脸冲他直喊:“爹、爹爹!”
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就像会发光一般,封恒顿时把她抱起来。
宋师竹则是对着旁边的螺狮拍手道:“终于齐人了,让他们把晚膳拿上来。”
这一个多月封恒回来得晚,家里吃饭一向是赵氏带着封惟宋师柏在厢房用饭,她则是坚持等封恒回来再上膳桌。
宋师竹见着螺狮让人抬了膳桌进来,便站起来,就着他的姿势,给闺女带了个吃饭用的小围兜,又让他把喜姐儿放在特制的高椅上,塞给她一小碗素菜泥。方才奶娘已经喂了一回奶,现在不过是再垫垫肚子罢了。
封恒见她一连串动作十分熟练,便问道:“闺女学会自个吃了吗?”宋师竹前几日就坚持让闺女自己吃饭锻炼自理能力,封恒已经看了好几回,每回都要问这么一句。
“就学着呗。”饭碗都是都是木头做的,宋师竹也不怕摔,现在喜姐儿除了每天还要喂一顿奶外,辅食吃得更香甜。
天气太热,主食是凉拌面便是凉菜,还有一盘蘑菇炒瘦肉丝,一盘酸笋炒肉,极为简单。封恒在方才出宫时一直在琢磨事情,此时肚子也是饿了,宋师竹下午在李家用多了点心糕点,便一直给封恒夹菜,边夹边说起今日在李家听到的高兴事。
封恒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不自觉便有些吃撑了。不过他没想到宋师竹这般敏锐,吃完饭两人正在用茶,她便问他:“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封恒顿了一下,道:“你怎么发现的?”
宋师竹则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肚子:“你晚饭一向有节制,今日都吃多一倍了。”要是这样还猜不出来,就枉费这几年的夫妻情分。
封恒听着她的解释,突然便笑了。他把宋师竹搂在怀里,细细说了一遍今日发生的事。宋师竹当时叙述梦境时,特地强调过梦里头若不是有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突然惊声大喊,皇帝吐血的事不一定会传出去。
为此,封恒其实一早便注意上皇上身边的几个太监,张从喜便是其中最有嫌疑的一个。
宋师竹把闺女的手指握在手里,用手帕擦掉口水,好奇道:“这个太监真的吃里扒外被发现了?”
封恒点了点头,与妻子分说一回。
太监的事他早就提醒过皇帝。当时他出口时还犹豫皇帝会不会觉得他手伸得太长,可高玉珩对他出乎意料的信任有加,两人还私下还商量出一个计划。
皇帝猜测,能收买他身边的大太监,这种事情肯定是哪个阁老的手笔,只是他不确定是哪一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身边所有太监都拉走审问,动静太大,也会落人以口实。
于是今日几个阁老一幅气势汹汹的模样联袂求见时,高玉珩立刻给他使了个眼色,封恒便知道,好戏该上演了。
张从喜嫌疑最大,封恒用在他身上的方案也最为谨慎。
高玉珩这一个多月忙得不可开交,早就有重新组合议事班底的意思。几位内阁陛见之前,封恒便直接把这件事说出口,说是以往由阁老处理的事务全部收拢到御书房里,皇帝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双手,这件事最好早日提上议程。
当时那太监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宋师竹听这些弯弯绕绕的,听得一脑袋都是浆糊,她想了想,道:“皇帝想要重新组内阁,这种事不该是机密大事吗?”拿出来当诱饵是不是太儿戏了?
封恒突然笑了笑,宋师竹觉得封恒的这个表情,有点像是偷了油瓶的老鼠,她都觉得他是不是在酿造什么阴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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