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分钟一升的纯氧支持下,小鹤安现在的血氧饱和度还算不错。但他的体重增长速度却要比同龄的孩子慢一些——这当然和疾病有关,同时也和他动不动就飙升到39摄氏度的体温有关。
看见孩子这个模样,当妈的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而孙立恩之前对关谷雪说过的话在此刻突然起到了作用——只要自己尽快好起来,孩子就能开始吃母乳了。而那个孙医生说过,母乳能帮孩子治病。
为了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关谷雪采取了一些在医生们看来非常不可取的方法。她试图让滴入到自己血管里的静脉输入速度更快一点,她试图通过让丈夫先把口服药让给自己而增加药物摄入量……总之,从昨天开始,她接连干了好几件蠢事。
多亏钱红军对于这个孩子足够重视,他很快就发现了关谷雪的异常举动,并且非常严肃的批评了这个焦急的母亲。
关谷雪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哭着反问道,“我不这么干,这个病就好不起来啊!我不好起来……他吃不到奶,那他的病怎么办?”
孙立恩有些无奈,他开始对钱红军做起了自我检讨,“是我当初和患者沟通的时候把事情想简单了……母乳抗体的事儿应该让钱老师您去和她谈的……”
“这有啥的。”钱红军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你说的也没错嘛。”
钱红军顿了顿继续道,“她的核酸目前一直是阳性,不过从检验科的报告上来看,她体内igg抗体的水平已经起来了。我昨天和老李聊了聊,决定让她从现在开始直接给孩子喂母乳。”
第1005章 熟人
在情人节的这一天,北五区以及北六区两个病区的患者们情绪似乎都挺不错。
年轻一些的患者纷纷拿着医生护士发的巧克力积极拍照,好多人还从来没有在情人节的时候收到过礼物呢。
而上了年纪的患者们则对巧克力兴趣缺缺,他们更喜欢的还是医疗队为他们带来的醪糟以及咸菜。
对于云鹤人来说,早餐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对云鹤人来说,前一天晚上可以睡不好觉,但第二天早上的早餐却一定要“合格”才行。只有吃过了云鹤人认可的早餐,这一天才能够充满活力的拉开帷幕。
对于云鹤人来说,一顿合格的早餐必须具备三大主要元素。第一,是可以拿在手上边走边吃的。第二,必须是以碳水化合物为主的。第三,一定要配饮料的。
云鹤传统的著名“过早”产品中,名气最大的是热干面和三鲜豆皮。热干面里没有汤水,用手捧着盒子就能边走边吃。三鲜豆皮本质上就是豆皮夹着的糯米饭,一边走一边吃也没什么压力。
至于烧麦,油饼,油饼夹烧麦和炸面窝鸡冠饺这些东西,也能够符合一个云鹤人对于早餐的所有想象——碳水炸弹,同时能够边走边吃。
而第三条,则算得上是云鹤人的独有吃法。毕竟早餐吃这么多碳水化合物,多少都会觉得有点噎得慌。而这个时候,“饮料”就成为了大家的“刚需”。
这里的饮料倒不至于是冰镇可乐之类的东西,它们主要是豆沙、甜豆腐脑、兑或者不兑淡化的醪糟。
反正孙立恩第一次知道云鹤人的早餐构成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地方的二型糖尿病发病率肯定和沪市那边差不多”。
当然,具体的发病率测算还是需要专业人员进行分析。孙立恩现在也懒得去管糖尿病的问题——那些有糖尿病病史的患者每天扎六次手指测算餐前前后血糖,肯定也不至于出问题。他现在在乎的,是怎么为患者们提供平时习惯的生活,哪怕只是习惯的生活细节。
比如作为热干面绝配的酸豆角和萝卜,以及人人都爱喝的醪糟。这就是孙立恩的努力成果。
而事实证明,孙立恩的努力成果非常不错。反正早上查房的时候,北五区的好几位患者都开始站着吃早餐了。一问才知道,他们平时习惯了边走边吃,坐着吃早餐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而在北六区,情况就更加令人瞠目结舌。这些处在康复期的患者干脆拿着早餐开始在通道里遛弯,一边走着一边吃,累了就停下来喝一口被称为“清酒”的水兑醪糟。那副幸福的表情就像是第一次在云鹤吃到了鸡汤泡饭的医疗队队员们。
在孙立恩完成了对北六区的查房后,他才发现,昨天那个捧着平板电脑说要给自己和胡佳画个画像的姑娘,昨天晚上就转到方舱医院去继续后续治疗了——据说是因为她的家人中有两人感染,而且都在方舱医院。因为实在是放心不下亲人,所以她才主动申请转院过去的。
陆雅慧在临走的时候交还了平板电脑,并且还特意留下了自己的微博地址,并且对护士说道,“请孙医生关注我的微博一下,之前我答应了他的画会发在上面的。”
孙立恩平时不怎么玩微博,所以这个建议他也就是稍微听一听而已。比起去网上收那张图,他现在更在意的还是尽快完成即将转入的两名患者。
如果卫健委那边报过来的消息没错的话……今天即将转入云鹤市传染病院的两名患者都是孙立恩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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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姐是云鹤市卫健委疾病预防控制与职业健康处的工作人员,她本人也是学公共卫生出身的专业人士。当初宋安省第一批医疗队连夜抵达云鹤时,负责和医疗队对接的卫健委工作人员就是她。
然而,丁大姐并没有和医疗队一起行动待太久,第二天,丁大姐就接到了自己丈夫可能感染的消息。
当时的云鹤医疗资源极度紧张,感染究竟会波及到多少人谁心里都没数。就算是作为卫健委的工作人员,丁大姐也没能为自己的丈夫找到一张可以接受他的床位——云鹤市传染病医院之类的定点医院只接受确定感染的患者,而其他能够进行相应pcr检测的医院……床位已经全部爆满了。
丈夫患病,丁大姐毫不犹豫的把孩子和父母全都从房子里赶了出去——丁大姐借来了出去旅游的朋友的房子给家里人暂住。而自己则一门心思扑在了照顾丈夫的“工作”上。
尽管拥有相关的专业知识,尽管在照顾的过程中非常小心,但因为缺乏足够的消毒和个人防护物资,丁大姐在照顾丈夫一周后自己也开始出现了发热和咳嗽的症状。
丈夫的病情在持续恶化,而丁大姐的情况也在逐渐严重起来。好在她坚持的时间够久,而家里还放着一台原本准备今年自驾进藏而专门购置的家用吸氧机。在火神山医院投入使用后的第一天,她就把丈夫转入到了火神山医院里。
但丁大姐自己却没有那么幸运——她是自己丈夫的密切接触者,同时也是高度疑似病例。但在被集中隔离后连续三次pcr检测中,她的核酸结果都是阴性。最后,凭借着流行病学史和肺部ct上的磨玻璃状阴影,丁大姐被作为临床诊断病例,收入了方舱医院就诊。
在方舱医院就诊三天后,丁大姐的症状开始严重了起来。她的血氧饱和度下降到93%,并且出现了严重的乏力情况。这已经超出了方舱医院配属的医疗资源所能应对的程度。在方舱医院的医生们连夜向上级反映情况之后,丁大姐被安排转入到云鹤市传染病院就诊。
孙立恩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丁大姐再次见面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他穿着防护服,走到丁大姐身边问道,“姐,大哥身体怎么样了?”
“他还行。”丁大姐半躺在转运床上吸着氧,她一眼就看到了胸口写着名字的孙立恩,稍稍迟疑了一下,她才意识到孙立恩就是之前自己负责对接的那位医疗队负责人。“您是……孙医生吧?”
“是我。”孙立恩点了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您当初应该直接跟我们联系一下的,中间也许能有床位接受大哥。”
孙立恩说的也不是什么胡话客气话,事实上,在医疗队刚刚开始接管北五区的时候,中间就有过好几次患者情况不稳定,刚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的事儿。这样的患者送到之后可能甚至还没有被送到自己的床位上,就被宣告死亡。
而病患的情况变化所带来的的床位空缺,在疫情初期的时候则往往需要差不多两三个小时才能被重新利用起来。有些时候,一张宝贵的床位甚至会空闲接近半天到一天时间。之后才会有其他的确诊患者被转入到北五区来。
“他之前也一直没做上核酸。”丁大姐有些气喘,她缓了一会之后才说道,“等他确诊之后,火神山也就差不多开了。”
其实,丁大姐要是真的去找找关系,说不定还真能把她的丈夫送到医院里来——以症状进行分类,至少在她照顾丈夫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重症了。这样的患者应该会被优先收治才对。
但不论是丁大姐还是她的丈夫,这两人都没有动过一次找关系提前入院的打算。一方面,身为相关领域的从业者,他们非常清楚云鹤的医疗资源已经被彻底耗尽。就算找关系住进医院,他们也很可能会被收容到医疗水平和防护措施都不够的医院里。在那样的医院里所接受的医疗保障非常有限,他们作为重症患者,面临的风险仍然是客观存在的。
另一方面,丁大姐自己也清楚,症状比丈夫更重且无法入院的患者还有很多。她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和这些情况更加危险的患者争抢医疗资源。
“他现在住在火神山,情况已经好多了。”说到自己丈夫的情况,丁大姐看起来表情缓和了很多。她咳嗽了几声,然后对孙立恩道,“我把自己就交给孙医生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