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编导们反应巨大,在他们看来,这确实是个非常值得报道,甚至值得独立于还在制作期的纪录片,值得放在新闻和深度挖掘栏目进行独立公开报道的故事。哪怕在平常时间节点上,愿意为公众利益而放弃个人收益甚至牺牲个人利益的事情都值得被广泛报道。更何况是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
一个云鹤的个体户,为了支持抗疫,为了感谢医疗工作者。自己大笔贴钱,提供平价防疫物资给前来云鹤的医疗队队员。在对方表示防疫物资已经足够后,拒绝接收人家买东西给的钱,甚至不惜用近乎撒泼耍赖的方式“赖账”。
这简直太值得报道了。光是听这位医生和门后的那个护士聊这件事情,也已经让十几天内看到无数生离死别,人生大苦的编导感觉心里一暖。
众生皆苦,人间有爱。这句初想感觉不怎适合的句子,现在却成为了似乎最适合现在的注脚。在紧张、担心、纠结了大半个月,在痛苦、混乱、自我怀疑里挣扎了十六天之后,编导突然感觉听完这个消息之后,他心里一块揪成一团的心头肉突然舒展开了。
如果仅仅只是旁听就能让他心里舒服这么多,那么配上更加详细的采访视频和背景介绍,全国人民心里可能都会一起觉着舒服些。
光凭这一点,就值得认认真真做一次详细采访。而且还得早点放出来——人们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哪怕这个好消息本身与战胜疫情无关,哪怕这个好消息只是一个云鹤的本地个体户老板在为自己的家乡竭尽全力。
要完成采访,尤其是完成电视新闻采访,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和文字采访不同,要发掘出这个故事本身,就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开头——总不能在电视上说,我们的记者同志们为了给还没有拍完的纪录片找镜头,特意翻看监控录像,然后还偷听了人家小两口聊天吧?
最自然的办法就是让这位在对象门口徘徊了一个小时的年轻医生同意接受采访,然后再让门后面的姑娘出来上个镜。等回头采访的时候,稍微朝着“你们隔着门都聊了些什么”上带一带。这样一方面可以把监控录像正大光明的放到纪录片里用,另一方面,也能顺利的引出这个对话中的故事,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说是电视编导,但编导的工作本身搞的也算是一种“文字艺术”。这帮倒腾语言和表达的家伙其实大部分都一肚子坏水。这种“坏水”在给他们给自己省事儿上表现的就尤为明显。反正就是不提自己拎着麦克风隔门偷听这种事儿——编导们也不算撒谎,只不过是没有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受访对象罢了。
胡佳和孙立恩已经隔着门聊了快一个小时。时间逐渐推移到了该吃完饭的时候。小胡护士长欣然接受了孙主任关于“咱俩一起下楼吃个饭,再给你弄俩蛋糕尝尝”的提议。两人间隔一米,一前一后的朝着电梯走去。
等两人走进了电梯后,走廊里的两拍房门几乎同时都打开了一条缝。几十个带着口罩的脑袋从房间里探出来左右看了看。目光所及,没有孙主任和胡护士长的身影,不过大家倒是看到了不少和自己一样好奇且八卦的……脑袋。
走廊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让同样探头出来打探情况的编导有些诧异,有些慌张,甚至有些毛骨悚然和匪夷所思。我笑是因为素材和新闻有了着落,你们这帮医生笑又是因为啥?要发奖金了?
第983章 新冠时期的爱情(下)
吃完了饭的孙立恩和胡佳接到了一通来自宋文的电话。电话内容非常简单,“有个电视媒体记者想要采访一下你……还有,你刚才和谁隔着门聊天呢?”
宋文的后半句话问的分外仔细且小心,她是知道孙立恩和胡佳的事儿的——但她也知道,孙立恩和胡佳还没结婚。
至少在专业的新闻媒体面前,如果中间的事情有些不是那么“普通且美妙”,那就干脆避免接受采访得了。
“我刚才?”孙立恩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啊……是和胡佳在一起,怎么了?”
“不是和什么身份不合适的异性就成。”电话那头的宋文松了口气,“你俩聊天的内容被记者听见了,他们觉着这个故事挺适合作为新闻报道的。你和胡佳等会没事的话,我让记者过去找你们做个采访——这是政治任务,不许拒绝。”
宋文抢在孙立恩表达不情愿之前就把后路给堵死了。而且还把胡佳也拽了进来,“这个新闻采访任务很重要,你要积极配合人家——反正今天明天这两天你们也休息,不用进红区的话就赶紧把事儿办完。”
孙立恩挂了电话,脸上不自觉的带着一副“你不如弄死我算了”的表情。而看到这个表情的胡佳奇怪道,“怎么了?”
“怕什么来什么。”孙立恩挠了挠头,然后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有个记者……大概是记者吧,刚刚偷听了咱俩的聊天内容。然后一个电话打到了宋文那儿,要给咱俩做个采访。”
“那就做呗。”胡佳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她反而有些高兴,“大家都知道那个店老板的情况之后多帮衬一下,让他也可以少亏损一些嘛!”随后,胡佳又有些紧张的问道,“到时候他们会怎么介绍咱俩?咱们这算是同事还是算情侣还是算未婚夫妇?哪个说法感觉都挺奇怪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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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前来采访的编导的说法,孙立恩和胡佳聊到的这个热心店家的故事会在大约一天内完成制作,他们会现在就派一支采访队伍前往超市,并且还要穿插一些对胡佳的采访。
至于孙立恩和胡佳的故事嘛……编导就让两人签了一个同意使用监控录像的许可,然后神神秘秘的笑着说道,“之后我们可能也会经常来打扰一下孙主任,毕竟您这么年轻的副高医生可真是不多见——您现在还在抗疫一线工作,这么重大的新闻,应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才好。”
孙立恩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你们来拍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太突出我了也不太好吧?临床工作可不是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东西,我们医生之间需要讨论协调,然后还需要护士们予以执行,要有检验科医生们和影像科医生帮忙,要有药剂师和其他工作人员配合……只拍我一个人不合适呀。”
“确实。”孙立恩的犹豫得到了编导的理解,他点着头说道,“我们已经在北湖医院重症医学科拍了十几天了,所以这里面的细节我们还是知道的——这才更需要通过您的视角,带着不明白这件事情的人来看看嘛。我们目前的计划是这样的……”
根据编导的说法,孙立恩只需要以平常的工作状态继续下去就好。他们会给孙立恩提供一台能够绑在防护服外面的运动录像机。他只要带着录像机就行——后期的编辑会处理掉患者的个人隐私问题,并且保证能够向观众更加客观真实的展示医生们在疫情期间的工作日常内容。
“行吧。”在和编导确认过了一些细节之后,孙立恩点头答应了下来。这其实对医疗队的队员们来说也是个正向激励的东西——家乡人民也能看到他们在这里的表现,这不是挺好的么?“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从今天开始吧。”编导笑眯眯的从包里摸出一个小方块,“我们每天会过来和您交接一次机器,充电之类的事儿您都不需要担心,只要把东西交给我们就行——如果不在医院,那您可以拍一些vlog之类的东西,让家乡父老看看咱们医疗队医生平时的生活也挺好。”
拍摄vlog这种事情,孙立恩可是从来没干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拿着录像机,然后去找他所认识的人里最有“拍摄”经验的布鲁恩寻求帮助。
“这意味着我也要上电视了?”布鲁恩看着孙立恩绑在头上的录像机,感觉有些滑稽。“我记得你不是挺讨厌记者的嘛?”
“我只是讨厌他们来研究我而已。”孙立恩耸了耸肩膀答道,“如果只是让大家看看咱们的工作,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我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布鲁恩非常谨慎的选择着发言用词,“这毕竟是一场严峻的公共卫生安全危机,患病的患者本身是很痛苦的,他们的家属在看到这样的影像之会遭到第二次伤害,这样不太人道吧?”
“我相信这些专业的剪辑人员会有办法的。而且,我们有完善的审核制度,不会让能伤害到观众的影像出现在电视上。”孙立恩对编导们充满信心,他问道,“我比较想要搞明白的是,这种vlog到底要怎么拍?”
“既然有专业人士帮忙,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别乱来。”布鲁恩想了一会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你就当这玩意不存在,反正一次也就拍个四小时左右,你按了开机之后就不用管了呗。原汁原味的素材交给专业人士,才能做出一碗味道合格的好菜嘛。”
“也是。”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把运动相机按开,然后把相机暂时放在了一旁,“那咱们开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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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直播比较顺利,布鲁恩早就和自己的超级管理员打了招呼,把送礼物的功能给关掉了。而孙立恩在他直播间里的露面则引发了不少网友的亲切问候,“孙主任你还记得出来呢?”
“不好意思,最近的工作确实有点忙。”孙立恩以道歉作为开场,然后开始热情的招呼起了来看直播的各路网友,“我们医疗队最近有了三天休假,今天是第二天。各位有什么想要了解的问题可以直接问……”
网友这种生物吧,大多时候都没什么正行。屏幕上哗啦啦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提问,孙立恩仔细一看,居然有好几十条是在问他“孙医生你头上的头发这么多,有没有生发秘诀”这一类的提问。
“我其实也掉头发掉的挺厉害的。”孙立恩个人觉得,大家能问这种问题多少是件好事儿。上一次直播的时候,大家从头到尾问的都是和疫情高度相关的内容。这一方面显示了网民对于疫情的关注,但也能从侧面证明大家其实都很紧张。
现在网民们重新恢复了一些之前的那种没心没肺,这也让孙立恩感觉心里放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