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段论述中,孙立恩尽量采用了比较通俗易懂的描述方法,将淋巴细胞和这些免疫细胞的吞噬作用讲述了一遍。随后,他又根据现有数据,说明使用托珠单抗可能会得到的好处和坏处,并且最后提供了一张表格。
这张表格是根据现有资料,以及整个云鹤市传染病院的患者检查情况作出的汇总数据。截至目前为止,在云鹤市传染病院内治疗无效而死亡的患者中有严重的外周血淋巴细胞减少。
通过检查患者的外周血淋巴细胞计数,也许可以为患者病情的严重程度提供参考。而同时,这个数据也证明,患者的淋巴细胞计数或许和病人情况快速恶化后死亡有关。
要把复杂的免疫细胞工作机制和托珠单抗所起到的效果,以及使用托珠单抗后可能会出现的严重后果,用最简单的语言说明白——这是一项非常困难的工作。孙立恩写了整整三个小时,这才算是初步完成了建议的主题内容。
文书工作做完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为这份文书寻找足够有力的证据。
在文件末尾,孙立恩留下了自己的职务、姓名和联系方式。并且强调实验室已经开始寻找更加强而有力的证据。同时,孙立恩提出希望云鹤和湘北卫健委,乃至国家卫健委尽快开始组织对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后医治无效死亡的患者遗体进行解剖。
“我们无法对现在肺部已经受到重创的危重患者进行采样检查,这种医疗行为可能危机到肺部功能已经接近衰竭的患者。而对轻症或者重症患者进行活检,则有可能得到错误的结论——他们的肺部损伤程度和濒死乃至死亡患者不同。”孙立恩补充道,“要对提高新型冠状病毒的认识,提高患者的治愈率,就必须对新型冠状病毒所造成的损伤进行系统研究。为了更多的生命,为了十四亿人民的生命健康,应当尽快组织病理学专家,对死亡患者的遗体进行解剖和鉴定。”
写完了结尾,孙立恩拿起电话打给了远在宁远的沈夕。然后向自己的实验室主管下达了全新的指令。
“和研究免疫方向的帕斯卡尔教授实验室,以及呼吸内科黄文慧教授的实验室合作,在保证试纸条检测精度研发进度的同时,尽快开始对新型冠状病毒损伤机制的研究。”
“你弄死我算了。”一项吃苦耐劳的沈夕在听到这个要求后撂了挑子,“孙主任,我们研究室的主要研究方向和淋巴细胞吞噬作用还有肺泡组织压根不沾边!”
“这是现在最紧要的研究项目。”孙立恩才不管沈夕到底有多为难,他现在可比沈夕着急多了,“哪怕是去给帕斯卡尔教授的实验室帮忙扫地倒水,这个合作也一定要搞!整个学院内,就你们对新型冠状病毒的研究最早,了解最多认知最深,你们不上谁上?!”
孙立恩强迫自己的实验室加入这种研究,还有一个不太方便说出来的理由。
学院里各个实验室的研究方向都是有特定目标的。只有在一定时限内完成或者取得特定课题的进展,才有可能在之后的审批中获得新的资金支持。
国家目前已经开始组织一批院校和研究机构开始针对新型冠状病毒进行紧急科研攻关。但……这一批院校里并没有宁远医学院的名字。
孙立恩的实验室有学校的单独补贴,同时也有孙立恩作为“兜底”。并没有什么负担的他们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新的研究项目中,但其他实验室则不然。
让自己的实验室“掺和”进去,至少能逼迫其他实验室,投入更多的精力和资源进行研究。
“咱们的资源,无限制开放给其他实验室,他们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孙立恩对沈夕严肃道,“只要能出结果,你把实验室送给人家我都没有意见——我只要结果,一定要尽快把肺泡损伤机制,还有外周血淋巴细胞绝对计数对损伤的影响搞出来。”
“那……”沈夕沉默了几秒钟后问道,“用研究aqp4水通道蛋白的小白鼠做实验动物行不行?”
“你用mri研究项目的食蟹猴我都没意见。”孙立恩再次强调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数据搞出来,我这里急等着救命呢!”
d+2 day(4)
艰难,是孙立恩今天的心情写照。艰难抢救,艰难写汇报,艰难和沈夕扯皮。反正没有一件事情是轻松的。
而现在,就连睡觉也变得艰难了起来。
躺在床上明明累得要死,可孙立恩就是死活睡不着觉。闭上眼睛,他看到的全是那些躺在病床上,身旁仪器滴滴作响,面色苍白毫无知觉的患者。
想安安稳稳睡个觉,对现在的孙立恩而言几乎就是奢望。
疲劳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他不停的翻身闭眼,然后调整枕头的位置和高度,随后再次重复翻身睁眼,调整枕头高度……
重复了大概几十次后,孙立恩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吕主任,帮我开点安眠药。”孙立恩摸出手机,给早班的吕志民主任发了个消息,“我以前没有用安眠药的经验,开普通的就行。”
过了几分钟,吕志民主任回了条消息,“药准备好了,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孙立恩的房门被人敲响,门口的服务员说道,“孙医生,您要的药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得到了孙立恩的回答之后,门外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酒店今天开始提升了防疫应对等级,医生们不能再和普通服务员直接面对面——就连房间打扫都已经被叫停了。帮忙送东西这种事儿虽然还是能做,但只能把东西送到门口。等服务员走了之后,医生们才能打开房门取东西。
总之,不方便就是了。
现在的每一分不方便,都是为了医生和工作人员的安全。孙立恩个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也不是没有手嘛。
看的出来,酒店为了减少工作人员和医生们的直接接触也下了不少功夫。这家酒店里自带直饮水系统,因此不需要为医生们提供矿泉水。但其他的酒店吧台服务却是需要定期补充的——酒店估计也是下了狠心,至少孙立恩出来的时候,他看到每个房间门口都摆着一个大箱子,就连自己的门口也不例外。
把箱子搬回来之后,孙立恩费了好大劲才把上面的胶带拆开。这个足有四十五公分高的纸箱里,满满当当塞着巧克力和各种零食,以及咖啡胶囊茶包和洗发水沐浴露等补给品。
而箱子里还有一张纸条,看起来似乎是这边的工作人员刚刚手写的。
“尊敬的孙医生,感谢您在这个春天义无反顾来到云鹤为我们拼命。由于相关防控措施升级,我们无法保持每天更新小酒吧内的存货,因此特意为您准备了这么一点小心意。请您放心使用,所有的消耗都是免费的——如果某一类储备耗尽,或者您还希望获得更多补给,请您直接给前台打电话,我们将在最短时间内为您补充好货品。”
吃了安眠药之后,孙立恩很快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中。虽然这样的睡眠质量实在算不上好,但毕竟还是睡着了。
下午两点半,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孙立恩晃悠起来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
“你还没吃饭吧?”手机上,胡佳大约半小时前给孙立恩发了条信息,“我准备去餐厅了,一起走?”
即将结婚的小两口,现在只能在电梯里相处一会。这种感觉换成其他人肯定不好受,不过孙立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开心——这总比在北五区里认不出来人强些。
不能住在一个房间,吃饭也不能在同一张桌子上,能在电梯里一起待个几十秒,已经是孙立恩和胡佳现在能享受到的最亲密的时光了。
“等会多吃点多喝些。”在电梯里见了面,孙立恩迅速开始了对胡佳的叮嘱,“等会出发之前穿个纸尿裤,实在不行那就就地解决。”
“嗯,你也多喝点水。”胡佳点了点头,替孙立恩整理了一下领子,“你这出门之前也不照照镜子,领子都卡在脖子里了。”
孙立恩一边伸着脖子让胡佳整理,一边暗自感谢着自己的“英明决策”——要把领子搞成这种自然的别扭形状可是有很高难度的工程。
体会完了十几秒的亲密后,胡佳和孙立恩走进了餐厅里。一部分工作人员正在向自助餐盘里添加新的菜品,而有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孙立恩和胡佳走进餐厅后,马上向后厨快步走去。
孙立恩今天没什么胃口,再加上今天他们将负责小夜班,晚上十一点就能回来休息。因此他放弃了强迫自己吃些油炸高热量的肉食,转而取了几样清爽一些的小菜。
胡佳坐在孙立恩正对面的桌子上,她的碟子里放着一堆肉菜——红烧肉,烧鸭,清蒸鱼……反正基本看不见蔬菜的颜色。
“你就吃这么点?”胡佳远远的看见了孙立恩的盘子,然后对此表示了不解,“吃这么点你今天哪儿有力气干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