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命苦啊。”钱子文的奶奶叹了口气,她小心的关上了房间的门,然后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眼见孙立恩也跟了出来,她才嘟囔了两句“家门不幸”之类的话,随后对孙立恩道,“大夫,我们家里情况比较特殊……这孩子的事儿,你不能和他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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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子文的母亲不是本乡人。她和钱子文的父亲相识于广东的一家电子工厂。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岁数。也许是因为都在异乡打工,两人都处于陌生的环境下;也许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而年轻的内心需要安慰。两个人很快就从同事发展成了情侣,然后结了婚。
结婚之后,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马上就面临着巨大的难题。电子厂招工用工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和季节性。春节过年回家之后,第二年要不要再回到工厂,就成了两人第一次争吵的主要题目内容。
电子厂虽然位于城市郊区,但毕竟在大城市里。这里的生活条件不是老家能比的,因此钱子文的母亲坚持要继续回来工作。而钱子文的父亲则有着不同的看法——在电子厂工作一辈子,他们也不过是熟练工而已。如果想要以后有好生活,就必须得出去闯一闯。
这种事情归根结底,根本分不出个对错。而这次争吵进行到一半时,一个不速之客突然打断了争论。
钱子文的母亲怀孕了。
肚子里孕育着的小生命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一切。钱子文的母亲留在四川婆家安胎,而钱子文的父亲则入职了正在快速扩张的中富集团。他的工作是在雪区的一个小县城里负责铺设中富集团的销售和物流服务网络。
这对年轻的夫妻都在为了未来的生活而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但……并不是每一份努力都一定能换来好的回报。至少这一次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新婚燕尔的争吵,还是因为孕期缺乏陪伴,又或者是因为生产的时候自己身边并没有家人……总之,钱子文的母亲在生下了他之后,突然陷入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她不认为自己能带给孩子幸福的未来,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成为母亲……她甚至开始坚信,对钱子文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在襁褓期死去。
产后抑郁症的类型多种多样,有些产后抑郁的产妇症状较轻,只是情绪压抑。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就能自愈。但有些产妇……比如钱子文的母亲,症状就会非常严重。
表面上,她和其他的母亲一样,会抱着自己的孩子露出幸福的微笑。而在无人的时候,她却处心积虑的在安排着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计划。
不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她第一次实施计划的时候,婆婆就撞见了这个场面——房间里传出了孩子尖锐的哭喊声,而她正在用顶针向钱子文稚嫩的头颅里压着钢针。
婆婆一把抢下了孩子,并且大声质问着自己的儿媳为什么要作出这等残忍的事情。而钱子文的母亲则异常平静的说出了自己试图杀死孩子的原因——只有死了,他才能幸福。
年轻时做过妇女主任的婆婆,在年轻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事情。在农村地区,产后抑郁症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疾病。她很快就判断出了大体情况,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婆婆迅速联系了亲家,并且让亲家连夜把儿媳接回老家治病。对外她则宣称是自己把儿媳赶走的——理由是儿媳不孝顺,多次忤逆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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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真的想害娃娃,她就是病了。”说完了自己的故事之后,钱子文的奶奶仿佛顿时苍老了十几岁,她的背渐渐佝偻了下去。“反正我岁数也大了,乡里乡亲指指点点的也骂不了我几年。等过上些年,孩子他娘的病好了,这个家就还能在——娃娃也不至于年纪小小的就没了亲妈。”
她看着孙立恩,脸上的表情很痛苦,“这种事请……我怎么跟儿子说?说他的媳妇疯了,差点下手杀了娃娃?我这话一说,他没了媳妇,孩子没了亲妈,这个家就算是完了。还不如我这老骨头把事情都抗下来,等我死了就啥事都没了。”
作为急诊科出身的医生,孙立恩本来觉着自己什么情况都算是见过了。但这一次……他可是真没见过。作为医生,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报警?汇报给上级医生?还是说直接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转述给钱子文的父亲?
左思右想之下,孙立恩叹了口气,“还是先做ct检查吧……至少先解决现在的问题。”说到这里,他瞪了一眼面前这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多亏你还没有糊涂透顶,知道把事情先告诉我……要是你没说,我又给他安排了磁共振,那你可真就把自己的孙子给活活害死了!”
第809章 太年轻
mri的本质,是一台巨大的超强磁力的成像机器。而那几根现在很可能还留存于钱子文大脑里的针……一般都是由铁制成的。
如果让钱子文去做磁共振成像检查,那么在影像科医生开动机器的那个瞬间,巨大的磁力就会把他脑子里的那几根针直接拔出来。
钢针就像是子弹,而在强大磁场的作用下,这些子弹将从钱子文的大脑出发,沿途穿过并且搅碎一切阻挡它们去路的人体组织。
对钱子文来说,一旦这种情况发生,最好的结果就是当场死亡——毕竟万一因为大面积脑白质损伤而导致闭锁综合征或者其他的什么问题……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好在钱子文的奶奶还不算糊涂透顶。她向孙立恩透露了这么一个关键性消息。而孙立恩也马上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风险。
虽然状态栏没有明确提及这几根针的“作用”,但作为医生,孙立恩必须考虑一下这几根针是不是造成钱子文无诱因反复发热的罪魁祸首。
“我是打算先做个ct,看一下异物的位置。”孙立恩在电话里向刘堂春汇报了一下情况,然后才问道,“如果真的有针……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报警啊。”刘堂春在电话里痛斥了一番孙立恩的立场问题,“人家说是儿媳妇扎的你也信?就不能是她自己扎进去了,然后把问题推卸到那个已经消失不见了的儿媳妇头上的?”
这个问题……孙立恩倒是真没想过。被刘堂春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这种事情还能有其他角度。
“那我现在联系老吴。”刘堂春都这么说了,孙立恩自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他想了想问道,“不许需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长?”
“孩子妈妈你们联系不上,孩子的爸爸……未必就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情。”刘堂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未成年人遭受到不法侵害的案件中,父母和监护人是最大的行凶群体。在无法肯定孩子的爸爸与案件无关的时候,最保险的处理方案还是把他们当成嫌疑人来对待。”
虽然老刘没有继续往下再说什么,但孙立恩却听的有些后背发凉。他毕竟还算“年轻医生”,没有听说过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乍一听到自己的老师这么说,孙立恩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刘老师……这……”
“感觉自己不能接受是不是?”刘堂春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这天底下的混账父母多了,他们能动的歪脑筋可比你想象的极限更厉害。知道为什么儿童人寿保险的保额上限是十万块么?就是因为这群爹妈图财,杀子骗保杀出来的!”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处理问题。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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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老刘同志说其他的事情他来处理,但是……孙立恩现在有些发懵,这个颅内存留异物的问题,需不需要找神外的医生来处理一下?
根据现有的检查情况来看,孙立恩并不觉得钱子文的发烧和针刺有关系——至少关系没有那么密切。血液检查指标主要提示的还是寄生虫感染,而不是异物入脑所导致的脑组织炎症。
人体内控制体温的主要神经中枢是延髓。如果针刺的位置是延髓,或者说引发炎症反应的区域在延髓。那么钱子文绝对不可能只表现出“无诱因反复发热”这种症状。
延髓受累下,这种“反复”的症状就不太可能出现。延髓受累出现发热没有问题,但这种“反复发热”只可能意味着延髓变化于“受累”和“正常”的状态下。这明显不是颅内异物能够造成的情况——抗生素没有这么好的效果,而激素则无法解释“较短时间内反复”的症状。
而且延髓受累无法解释嗜酸粒细胞比例这么高的检查结果。相比较之下,孙立恩更倾向于“患儿颅内异物和症状无关,现在的症状主要是由于寄生虫感染”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