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压过低和颅内压过高的症状,至少躯体症状是几乎完全表现一致的。尤其是脉搏细弱,血压偏低,脱水和电解质紊乱等等情况,在治疗中可能对唐敏产生巨大威胁。
然而孙立恩等人估计的时候,却只计算了高渗葡萄糖对于唐敏的影响。却疏忽了血管加压素的抗利尿性质。结果就是,在低信号区缩小到38%的时候,状态栏和其他的生命体征监护系统仍然没有给出任何警告。
当然,如果不是状态栏一直给孙立恩撑着腰,他也不敢把治疗进度推进到40%的地步。
“好了,就到这里吧。”眼看治疗效果如此显著,孙立恩终于发话叫停了治疗进程。“进入撤出程序。”下达完了命令之后,孙立恩笑着说道,“这次效果挺不错……接下来就得看治疗效果能让她的神经功能恢复到什么地步,还有可以维持多长时间了。”
这整套实验性治疗方法本质上仍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案。基因上的问题,医生们现在仍然没有解决的方法。但……如果治疗能够维持超过半年到一年,唐敏以后的人生就会有巨大的不同。
至少,和之前相比,她已经拥有了“以后”。虽然过程可能会比较麻烦比较复杂,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医院经历一次全身麻醉……但至少她可以在青春期感觉到麻烦,而不至于在几个月后就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烦恼……对很多人来说,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奢侈。
袁平安开始进行饲管输入,而张智甫教授则开始调整起了麻醉药物的维持剂量。接下来的工作就很简单了——持续维持比较高的血糖水平,但是停止使用精氨酸加压素。直到整个治疗的最后关键步骤,三氟拉嗪起效并且抑制aqp4作用为止。
“看起来她运气挺不错的。”手术室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徐有容在一旁对孙立恩笑道,“我是真没想到,治疗的效果居然会这么好。”
“这孩子命大。”孙立恩也点了点头,他紧皱着的眉头刚刚放松了一些,然后就又皱了起来。
这次倒不是因为状态栏上出现了什么需要令人注意的现象,而只是单纯因为开着状态栏盯了太久,所以有些头疼。
“饲管放好了,现在给药。”袁平安的操作并不需要等孙立恩给出命令,按照预定计划,只要饲管给到了十二指肠的位置,那就需要马上投药。
精氨酸加压素虽然是一种抗利尿性质的激素,但和名字一样,它还具有“加压”的作用。在精氨酸加压素的作用下,唐敏的血压达到了110/150mmhg的水平。这个压力对于小朋友来说虽然有些高,但还在“可以接受”的水平。
好在精氨酸加压素本身作为一种激素,代谢的速度算是比较快的那种。半清除率大概在3小时左右。按照计算,唐敏应该能在治疗结束后,以一个“略高”的血压水平被送往病房。
给与三氟拉嗪后,袁平安快速撤出了饲管。而影像科罗哥和孙立恩一起给唐敏做了三次mri检查。三次检查的时间点分别是给药后30分钟,60分钟和120分钟。第120分钟的时候,mri检查提示唐敏的颅内低信号区有轻微反跳,但反跳的程度完全可以接受——它们比使用三氟拉嗪以前增大了约1%左右。
150分钟后,低信号区的水肿反跳基本停止。而和治疗前的结果相比较起来,唐敏颅内的低信号区整体缩小了超过38%。
“再监测一个小时,没有进一步变化的话,就结束吧。”手术台上,唐敏已经能够稍微动一动了。孙立恩走到了唐敏身边,准备再观察一下唐敏的状态栏上有没有什么变化。但在状态栏被呼出之前,他却先看到了唐敏的眼睛。
眼皮微张,但唐敏的眼睛却能左右轻微晃动。更让人欣喜的是,孙立恩一眼就看到了唐敏的瞳孔比之前要小了不少。
他用手轻轻掰开了唐敏的眼皮,自己则用手在上面晃了晃。被手遮挡住的时候,唐敏的瞳孔会稍微放大一些,而移开手掌后,她的瞳孔则会快速收缩。
“她瞳孔有反射了?”孙立恩的动作引来了周围医生们的集体关注。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
唐敏在刚入院的时候就表现为双目失明,而且两边瞳孔对光都没有反射的状态。对于这种病人而言,双目能够恢复光感都是一件非常不容易,而且需要碰运气的事。因此,徐有容和瑞秋才提出了“对视神经进行活检”的建议。
虽然在唐敏彻底清醒过来之前,还不能确定她有没有恢复视力,但至少有了对光反射就意味着她有了恢复光明的可能。这个进展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了。
“这下见到她父母之后,至少咱们也能轻松一点。”袁平安在旁边的地面上坐着笑道,“我可不想出门之后跟她爹妈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这种感觉真是想想都难受。”
第769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
当唐敏的父母得知自己的女儿顺利完成治疗,而且对治疗反应良好的时候,这对担惊受怕了一年的夫妻终于压抑不住情绪,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一顿。
一群刚刚结束治疗的医生只能放弃去休息的打算,过来安慰起了这对夫妻。
在手术室里连续站立八小时四十七分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现在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了,现场的医生们有一个算一个,脑袋上都挂着大大的“疲劳”状态。孙立恩虽然自己也累的够呛,但毕竟方案是自己提出的,治疗组又是自己带的……再加上自己是规培医生,安慰家属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孙立恩的事情。
让其他同事们赶紧回去休息之后,孙立恩花了好长时间才成功劝着这对苦尽甘来的夫妻稍微平静一些。“现在,初步的治疗非常成功,唐敏甚至有可能恢复一部分的视力。但万里长征还没有结束,我们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医生们的工作有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观测唐敏的状态。在经历了治疗后,她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而治疗的效果能够维持多久,这都是亟待回答的关键问题。
在这之后,对唐敏是否有必要进行第二次治疗以更大幅度压缩她的颅内低信号区域面积,以及后续治疗是否需要对治疗方案进行微调,这些都是需要讨论的内容。
最后,孙立恩等人还需要继续完善对唐敏舅舅的检查,并且考虑对唐敏的表哥进行相关检查和基因测序。
而对于唐敏的父母来说,他们需要尽快决定要不要继续接受治疗——毕竟实验性治疗也存在有风险。其次则是还需要签署一个同意书……武田制药那边对于这个病例必然也很感兴趣。而同意分享治疗纪录和检查报告的许可还需要他们重新签字。
在这个基础上,孙立恩觉得这对夫妻还应该考虑考虑以后的事情。就算唐敏的病情能够在治疗后稳定上一段时间,以后也必然会逐渐恶化。而要再次实施治疗,他们就必须到一家有复合手术室而且有能力,有意愿实施实验性治疗方案的医院里来。这样的医院……至少目前为止,放眼全国有且只有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一家而已。
另一方面,唐敏的恢复过程中,父母也是非常重要的参与者。她已经失明了很长一段时间,与此同时,她还有运动障碍和很多其他的问题。这样的状态对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而言,也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情。更何况面临这种恐怖境地的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朋友。
生理上的康复需要时间,而心理上的康复则需要陪伴。
万里长征刚刚开始,要想让唐敏享受到和同龄孩子一样“普通且正常”的人生,她和她的父母必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辛劳。这是他们的不幸,但也是他们的幸福。
·
·
·
第二天,孙立恩躺在床上,看着宿舍的天花板,然后叹了口气。
“不想去上班啊……”床上多了一条裹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的蛆。早上,尤其是在孙立恩比自己的闹铃早醒七分钟的时候,这种不想去上班的感觉就前所未有的强烈。
今天按照排班表的设计,孙立恩自己确实不用去四院露面。但……事情堆了不少,而且都还得孙立恩到场了才能解决。一周仅有一天的休息日也变成了工作日。
孙蛆在床上拱来拱去,一边愤怒于自己一个规培生,日子居然过的和住院总差不多了。另一边则在心里“憎恨”着自己那点该死的责任心。
懒惰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心理活动,但被责任心和懒惰折磨的感觉就不是人人都体会过了。在床上拱了六分钟零五十九秒后,孙立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责任小人成功的在孙立恩的脑海里干掉了懒惰小人……而是孙立恩绝望的发现,就算自己继续闭上眼睛,好像也再也睡不着了。
早上七点十分,孙立恩准时出现在了综合诊断中心里。昨晚值夜班的是周策和张智甫教授。张教授自己主动要求留下以观察唐敏的情况,而周策则有些不放心老张同志,因此也一起留了下来。
当孙立恩穿着白大褂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面聊着天呢。